返回
朗读
暂停
+书签

视觉:
关灯
护眼
字体:
声音:
男声
女声
金风
玉露
学生
大叔
司仪
学者
素人
女主播
评书
语速:
1x
2x
3x
4x
5x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页
第一章
执行过程需确保程序精准、快速、无外在痛苦流露。

    冰冷的条款一字字鞭挞着神经。

    受托人免责:苏蓝护士在执行本协议所述职责过程中产生的一切后果及潜在法律责任,签约人莫云深将在事前签署具备法律效力的豁免声明,完全免除其民事及刑事追责风险。

    空气凝固了。打印纸在我指间开始细微地颤抖,每一个铅字都重逾千斤,边缘仿佛在视线里轻微扭曲融化。

    他……他要求我在九十天后,亲手杀死他。并且,用最不容置疑、最格式化、最合法的条文,把这份死亡的重量、执行的责任、血腥的操作细节,打包成一份冰冷清晰的合约,推到我的面前。签名处标注着刺眼的横线,下方是莫云深已经签好的名字,墨迹干透后依旧凌厉张扬。

    怎么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洞彻无情的平静,苏护士看完了觉得哪里不合理,我们可以增补。或者,不敢签

    我猛地抬眼,撞进他眼中那片深海般的沉寂里。那双眼睛清晰得可怕,没有任何试探,只有不容置辩的等待,仿佛这不是生死的邀约,而只是一份无足轻重的订单确认。

    莫先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失真,干涩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这是违法的!在现行法律框架下,没有任何医疗机构或个人有权执行这种……喉咙发紧,主动生命终结程序!指尖下按压着的打印纸,质感从未如此鲜明,仿佛带着毒素,正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他似乎料到了我的反应,并未动怒,甚至嘴角似乎又浮现出那种冰冷的一丝弧度。苏蓝护士,他第一次完整地叫了我的名字,语气却没有任何温度,法律救不了我。这病,最后几个月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那是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呼吸一点点被抹掉,痛感蔓延全身。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在摩擦,与其在无边的痛苦挣扎到面目全非,耗尽所有人最后的怜悯,我更愿意选择一个体面点的结束方式。

    他的目光锐利地锁住我,我需要的是尊严地走向落幕,而非被痛苦和衰弱羞辱到极点后狼狈离场的遗骸。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带着磐石般的重量砸下来,所以,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疲惫,我找你。你不是安宁病房最优秀的护士吗‘最理解痛苦,最懂得尊严’——院内评价是这么说的吧那么,现在就是你来践行你信仰的所谓‘临终尊严’的最佳时机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沉静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帮我,也就是在帮我保留最后一丝被病痛吞噬前作为莫云深、作为一个人的样子。苏蓝,你敢签下你的名字吗三个月后终结我的痛苦,终结这具躯体不可逆的崩坏进程。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心口,咚咚作响。法律的红线在尖叫,职业道德在灼烧,可是肺高压终末期清醒地窒息这些词组合出的绝望图景,又冰冷地压在反驳的舌根之上。

    我站在那里,像一个被绑上了祭坛的祭品。打印纸的边缘几乎要被我攥破。签字笔躺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反射着窗外阳光冰冷的一角。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滴答的轻响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四周的安详布局在此刻显得异常嘲讽。

    时间在滴答声中一秒一秒过去,漫长又短暂。

    最终,我伸出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止住那种不受控制的战栗,够到了那支冰冷的签字笔。

    笔尖悬在空白的签名横线上方。

    签下名字的那一瞬间,似乎伴随着血肉被生生撕开的锐痛。

    一笔一划,沉重凝滞。我死死咬着口腔内壁,直到浓郁的铁锈味弥漫开来,也未能盖过那从五脏六腑深处翻涌起来的、冰冷而巨大的空洞与恐惧。苏蓝。两个字落在纸上,鲜红的印油颜色却像黯淡的血渍。我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冰凉一片。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页

首页 >杜鹃记得你曾来过简介 >杜鹃记得你曾来过目录 >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