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的泥地硌得我额头生疼。
磕完头,神婆从神龛后面摸出几张画着扭曲符咒的黄裱纸,递给奶奶,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三角形布包,塞进我手里。布包硬硬的,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腥气。
符,回去烧了,灰烬撒在屋前屋后,辟邪。护身符,给她贴身戴着,洗澡睡觉都不许摘!神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了!那地方,枫江汇口,死也不能去!沾都不能沾那的水!听见没离得越远越好!再让‘它们’看见你……她没说完,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阴森森地剜了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如坠冰窟。
离开神婆那间令人窒息的小屋,奶奶紧紧攥着那几张黄符和塞在我手里的小布包,像攥着救命的稻草。她不再提去大姑家看房子的事,仿佛那里已经成了瘟疫之地。她带着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村东头的老屋。一进门,奶奶立刻按照神婆的吩咐,在屋前屋后燃起了黄符。符纸燃烧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焦糊味,灰白色的纸灰打着旋儿飘散开。
囡囡,戴着!死也不能摘!奶奶把那个红色的三角护身符郑重其事地挂在我的脖子上,冰凉的布包贴着胸口,那股混合着草药和腥气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褪了色的旧香囊,里面似乎装着些干枯的叶子,也挂在了我的床头。
不怕了,囡囡,有神婆给的宝贝,那些东西不敢来了。奶奶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但眼底深处那抹驱散不掉的恐惧,我看得清清楚楚。
说来也怪,自那之后,那个爬满毒蛇、站满人影的恐怖噩梦,真的再也没有出现。我重新睡在了熟悉的、带着奶奶气息和泥土味道的旧床上,夜里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墙角蛐蛐偶尔的低鸣。恐惧的阴影似乎在神婆的符咒和护身符下被暂时压制住了。
然而,李家村的夏天,并未因此变得宁静。枫江支流汇入主江的那个地方,那个被神婆称为阴气重得很的汇入口,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准时地在每年最酷热的日子里,再次张开它狰狞的口。
噩耗再次传来时,距离我的那个噩梦,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村西头王老憨家的傻儿子,九岁的铁蛋,淹死了。就在枫江汇口那片浅水区。一起淹死的,还有邻村嫁过来的赵寡妇家刚满七岁的小闺女,妞妞。
邪门啊!真是邪门!消息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了李家村,人们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压低了声音议论,脸上交织着恐惧、惋惜和一种近乎麻木的习以为常。
可不是嘛!铁蛋那孩子是傻,可妞妞多机灵啊!怎么就……
那地方邪性!多少年了年年都得收两个!一男一女!准得很!
谁说不是!明明水浅得很了,今年天旱,水还不到大人腰眼子,怎么就淹死了俩孩子
水鬼抓替身呗!老辈人传下来的话,还能有假抓了替身,它们才能去投胎!抓不够,就得一直闹腾!
唉……作孽啊……王老憨家就这么一根独苗……
赵寡妇命更苦,男人去年修河堤砸死了,这又……
我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听着大人们压低的、充满恐惧的议论。铁蛋我认识,他总拖着鼻涕在村里傻笑乱跑。妞妞也见过几次,梳着羊角辫,眼睛很大很亮。他们……都没了淹死在那片爬满蛇的江水里被对岸那些站着的人影……抓走了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那个硬硬的三角护身符。它还在,那股草药和腥气的混合味道还在。可是,铁蛋和妞妞呢他们有没有戴护身符神婆不是说……戴着就没事了吗为什么他们还是被抓走了那些站在对岸的人,它们到底有多少它们还要抓多少个才够
恐惧并没有随着噩梦的消失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