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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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惨淡的灰白涂抹在驿站破败的窗棂上。新的一天,却并未带来丝毫生机,反而像揭开了棺盖,露出里面更深的腐朽。
钱老狗几乎是一夜未眠,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当第一缕光线透进来时,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弹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四周,直到确认那扇堵死的房门依旧安静,空气中也没有新的甜腻腐臭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如弓弦。
走!立刻走!离开这鬼地方!他嘶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干涩难听,充满了迫不及待的逃离欲望。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蜷缩在墙角、眼神呆滞的杂役,仿佛对方也沾染了不祥。
王麻子的结局,被他粗暴地定性为自己撞了邪祟,咎由自取。他需要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支撑他完成这趟肥差。蜕凡崖!只要把这货送到蜕凡崖,拿到玄阳宗的丰厚赏赐,他就能远走高飞,离开这该死的北疆!
囚车再次被套上马匹。钱老狗几乎是粗暴地将依旧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杂役踹上车辕,让他赶车。他自己则提着刀,远远地跟在车旁步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枯木乱石,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昨夜那恐怖的绿色梦魇。他不敢再靠近囚车,仿佛那口移动的棺材里关着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沈烬蜷缩在囚车角落,低垂着头,乱发遮掩了面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钱老狗那如芒在背、充满恐惧和忌惮的目光,也能听到他沉重紊乱的脚步声刻意保持着距离。一丝冰冷的讥诮在她心底无声蔓延。
车轮碾过碎石,吱嘎作响。官道越往前,地貌越发荒凉。原本稀稀拉拉的枯草彻底消失,裸露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骸骨,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寒风裹挟着砂砾,发出凄厉的呜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空气,开始变得不同。
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顺着凛冽的寒风,悄然钻入鼻腔。
起初很淡,像是某种腐烂水果在密闭空间里放久了的甜香。但越往前行,这甜香就越发清晰、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粘稠感,如同实质般缠绕在口鼻之间。它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恍惚的诱惑力,但在这片死寂的荒凉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不祥。
沈烬埋在臂弯里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来了。
这甜腻的腐香,如同无声的号角,在她体内沉睡的毒素深处,激起一阵微弱的、带着渴望的共鸣。锁灵镣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些刻印的符文微微发烫,传来更强烈的压制力,试图扼杀她体内任何一点异常的波动。
妈的…什么味儿…车辕上,那个半疯癫的杂役也抽了抽鼻子,浑浊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本能的不安。
钱老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这味道……这味道他只在玄阳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身上闻到过!每次交接货物时,那些大人身上总带着这种若有若无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甜香!越靠近蜕凡崖,这味道就越浓!
他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因为靠近目的地而减少,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王麻子和李二惨死的景象不断在眼前闪现,与这越来越浓的甜腻腐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恐怖画卷。
快!再快点!钱老狗对着车辕上的杂役嘶声催促,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前方,巨大的黑色山崖如同亘古巨兽的脊背,横亘在天地尽头,散发出沉重压抑的气息。那就是蜕凡崖!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在铅灰色天幕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靠近崖顶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和几座依崖而建的、风格粗犷冰冷的黑色石堡轮廓,如同巨兽脊背上的狰狞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