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头皮屑值十块灵石
囚车猛地一震,将沈烬从半昏沉中彻底颠醒。骨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铁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在反复切割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视线所及,是粗如儿臂的黝黑铁栏,隔绝出一个狭窄、憋闷的牢笼。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肮脏得近乎发黑的避尘纱,阳光艰难地透进来一些,被扭曲成昏暗浑浊的光斑,在铺满车底、早已板结成块的干草和可疑深褐色污渍上跳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汗酸、排泄物的骚臊、干草腐烂的霉味,还有那若有若无、却仿佛渗入骨髓的陈年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专属于绝望的独特气息。
这就是她的世界,一口披着黑毡的移动棺材,正吱吱呀呀地碾过通往北疆蜕凡崖的官道。每一次车轮碾过石子的震动,都像是死神在棺材板上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节拍。
车外传来粗野的吆喝声,鞭子抽打空气的脆响,以及劣马喷着响鼻的动静。是钱老狗和他的两个爪牙——李二和王麻子。他们的声音,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和劣质酒气,隔着避尘纱,都像毒蛇一样钻进来,缠绕着沈烬的神经。
突然,车帘被一只粗糙油腻的手粗暴地掀开一角。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沈烬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妈的,慢点赶!颠碎了老子的宝贝‘仙蜕’,扒了你的皮也赔不起!钱老狗那张油腻肥胖、坑洼不平如同风干橘皮的脸挤在缝隙处,浑浊的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在狭小的囚笼里扫射,最终精准地钉在沈烬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贪婪。
他的目光掠过沈烬因营养不良而枯黄打结的头发,苍白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因镣铐摩擦而渗出血痕的手腕脚踝上,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美味。
钱头儿,您瞧什么呢外面传来王麻子谄媚的声音。
钱老狗没理他,肥胖的身躯费力地又往前探了探,几乎半个脑袋都伸了进来。他撅起肥厚的、布满裂纹的嘴唇,鼻翼翕动着,像一头在腐肉堆里寻找珍馐的鬣狗。突然,他眼睛一亮,伸出粗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沈烬身侧板结的干草堆里,捻起几根沾着暗红血痂、明显是被硬生生扯下的头发。
嘿嘿嘿……一阵低沉、油腻、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奋,找到了!‘头蜕’!玄阳宗的大人们最爱这个!
他像捧着稀世珍宝,将那几根脏污的头发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饿狼般贪婪的绿光:怨气浸透的处女发丝,瞧瞧这怨气!纯!浓!一根就值十块下品灵石!十块啊!够老子在翠红楼快活一整晚还有富余!
他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近乎痉挛的表情,仿佛那几根带血的头发散发着世间最诱人的异香。
啪嗒!
一个冰冷、沉重、沾满泥污的东西狠狠砸在沈烬的额角,火辣辣地疼,随即滚落在她脚边的干草里。是一块成色低劣、边缘粗糙的银锭子。
晦气玩意儿!钱老狗脸上的陶醉瞬间被刻薄的鄙夷取代,唾沫星子隔空喷了过来,带着一股隔夜劣质酒肉的酸腐气,你爹娘就凑出这点买命钱连塞牙缝都不够!打发叫花子呢
粗糙油腻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猛地掐住沈烬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向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和那双浑浊得如同泥潭的眼珠。那目光在她脸上刮过,冰冷,黏腻,带着赤裸裸的估价意味,像屠夫在掂量待宰羔羊的斤两,又像当铺朝奉在审视一件死当的旧货。
啧,钱老狗咂了咂嘴,目光在她苍白的脸颊、干裂的嘴唇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她那双死寂如深潭的眼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