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狱台啊!
那同僚夸张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天雷地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听说啊,烧得那叫一个干净,连点渣滓都没剩下!哈哈哈,这就是妖物痴心妄想的下场!活该!真给咱们妖…呃不,给咱们人界丢脸!裴兄,你说是不是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打断了那同僚的喋喋不休,也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的目光。
裴郁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琉璃夜光杯,竟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混着琥珀色的酒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如同新刷的墙壁。那双曾明亮灼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死寂。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炼狱台、三天三夜、渣都不剩这几个字,如同淬了毒的钢针,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地扎进他的脑海,搅得他神魂俱裂!
桃…夭……
一个破碎到不成调的名字,从他毫无血色的唇间逸出,轻得如同叹息。
下一秒,裴郁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猛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人!撞翻了摆满珍馐的案几!杯盘碗盏碎裂一地,汤汁酒水四溅,引起一片惊呼和怒骂。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头上的金花乌纱帽滚落在地,被踩得稀烂;身上崭新的状元红袍被撕裂,锦帛发出刺耳的哀鸣。他像疯了一样冲出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的琼林宴,冲出森严的宫门,朝着记忆中那个开满桃花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没命地狂奔!
什么功名!什么利禄!什么锦绣前程!都他妈是狗屁!他只要他的桃夭!那个会凝露润他笔锋的桃夭!那个听他骂娘会悄悄弯起嘴角的桃夭!那个被他抓住手腕时耳根红透却沉默不语的桃夭!
官道在他脚下飞速后退,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他跑丢了鞋,赤脚踩在碎石沙砾上,鲜血淋漓;他跑散了发髻,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水和血水交织的脸上;他跑裂了锦袍,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中衣。昔日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郎,此刻狼狈得连最卑贱的乞丐都不如。
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终于,那片熟悉的、开满灼灼桃花的山野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
裴郁的心脏狂跳起来,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
然而,当他一头扎进桃林的边缘时,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般,猛地顿住。
死寂。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漫天花雨,没有沁人桃香,没有白衣胜雪的身影。
只有……无边无际的焦黑。
曾经遮天蔽日、生机勃勃的桃树,此刻只剩下无数扭曲、狰狞、如同鬼爪般的枯枝,绝望地刺向灰蒙蒙的、铅块般沉重的天空。满地都是残败的花瓣和焦黑的落叶,被前几日的雨水泡得发胀、腐烂,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污浊的暗红色,像极了凝固发黑的血块,深深地、绝望地浸入同样焦黑的泥土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焦糊味,还有一种…血肉、魂魄被彻底焚尽后留下的、令人窒息的、绝对的空无。
不……不可能……
裴郁嘴唇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呓语。他踉跄着,像喝醉了酒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这片焦黑的死地。冰冷的泥泞裹住他的赤脚,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蔓延全身。
桃夭!桃夭——!!
他终于崩溃般地嘶吼出声,声音凄厉得如同泣血的杜鹃,在死寂的焦林中绝望地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扑倒在一处相对平整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