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它熬过这苦。她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抚过苏禾冰冷的手背,陆屿不会希望你在找到答案前,自己先变成沙漠里的一捧沙。
那碗苦得令人舌根发麻的药汁,带着萨玛手心传递过来的、如同大地般沉实的温度,被苏禾一点点吞咽下去。苦涩在口腔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萨玛又拿出温热的羊奶和软烂的肉粥,沉默而有力地监督她吃下。最后,萨玛取出捣碎的草药泥,小心地敷在苏禾因失眠而乌青的眼眶周围。清凉苦涩的气息渗入皮肤,带来一丝难得的舒缓。萨玛坐在矮榻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哼唱起一首旋律古老悠长的沙漠歌谣。那调子没有明确的词句,如同风穿过沙丘的孔洞,呜呜咽咽,讲述着亘古的荒凉、迁徙的艰辛和对绿洲永恒的渴望。在这粗糙而温暖的抚慰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苏禾竟靠在萨玛厚实的肩头,陷入了一段短暂却深沉的、无梦的昏睡。
那只风干的沙漠玫瑰——那朵陆屿在日记里描绘得如同奇迹的梦之花标本,成了苏禾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点。她无数次翻开那本磨损严重的皮质日记本,指尖颤抖地拂过陆屿遒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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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在‘风语者绿洲’的心脏,在月光最清澈的夜晚,会开出一种奇异的花。花瓣如流动的银沙,花蕊是凝聚的星芒。他们说,那是沙漠的眼泪,是迷途旅人灵魂的回响,能映照出心底最深切的渴望…我找到了线索,苏禾。等我回来,等我把它带给你,证明我们的绿洲,并非幻梦…*
字迹在眼前晕开,模糊成一片水光。这朵干枯的花,这虚幻的承诺,是她此刻活下去的唯一绳索。然而,这绳索的另一端,却系着令人窒息的深渊。去寻找那渺茫的风语者绿洲是否真的存在即便存在,那朵被陆屿视为希望信物的梦之花,是否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无声地凋零、化为尘埃若最终寻到的,只有彻底的、冰冷的绝望,证明陆屿确实已如沙粒般消散于无形,再无一丝痕迹……她是否还有力气,独自面对这比沙漠更广袤的虚无这希望,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双刃匕首,给予她攀爬力量的同时,也在每一刻更深地刺入她残存的心魄,让她在渴求与恐惧的钢丝上,摇摇欲坠。
傍晚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变了脸。原本清澈的穹顶,被一种浑浊、沉重的铅黄色迅速涂抹覆盖,仿佛巨大的脏抹布蒙住了天光。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闷热得让人无法呼吸。远处的地平线,一道高耸入云的、蠕动翻腾的赭黄色巨墙,正以吞噬一切的速度隆隆推进。那不是云,是亿万吨被狂风卷起的沙尘,连接着天地,发出低沉而持续、如同千万头巨兽同时咆哮的闷响。风瞬间变得狂暴,不再是呜咽,而是凄厉的尖啸,卷起拳头大的石块,狠狠砸在土屋的墙壁和脆弱的窗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小屋在狂风中剧烈地颤抖呻吟,屋顶的茅草和木板被成片掀起,卷入昏黄的漩涡,瞬间消失无踪。沙尘从墙壁的每一条缝隙、门窗的每一处罅隙里疯狂涌入,屋内顷刻间弥漫着呛人的土腥味,能见度骤降。
砰!门被萨玛用肩膀死死顶住,她脸上是苏禾从未见过的凝重与急迫。沙暴!是‘黑风’!快!收拾东西!不能待在这里了!萨玛的声音在风吼中几乎被撕碎,她一边用身体死死抵住被狂风撞击得砰砰作响的木门,一边焦急地朝苏禾嘶喊,去部落的岩洞!快!这屋子撑不过一刻钟!
苏禾被狂风吹得站立不稳,沙砾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识地扑向矮榻,不是去收拾衣物食物,而是紧紧抓住那本放在枕边的、磨损的皮质日记本。她将它死死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那是她仅存的心跳。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股狂暴的旋风从破损的窗口灌入,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掀翻了矮榻边小木桌上的陶碗。碗里,那朵用生命守护的风干沙漠玫瑰,被气流卷起,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