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小叠花花绿绿的全国粮票、布票、油票,用一根旧橡皮筋仔细地捆着。还有一把黄铜钥匙。存折密码是部队番号后六位。票,按月发。钥匙,是家里大门和这个抽屉的。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宣读文件,组织批准的报告婚姻。我会尽到丈夫的责任。你在这里,安心生活。
责任。又是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沈子妗的心上。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那带着时代印记的票证和冰冷的钥匙,没有去接。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桌上老式座钟的秒针在嗒、嗒、嗒地走动,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就在这令人难堪的死寂几乎要将人淹没时,沈子妗忽然抬起了头。也许是那口劣质白酒烧掉了最后一点怯懦,也许是报告婚姻这几个字刺激了她穿越者的灵魂深处那点不甘,她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睛,突兀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又奇异地清晰:
那……你会被裁掉吗
陆战野明显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新婚妻子沉默半天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他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子妗脸上,带着探究的锐利。
裁军他低沉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起伏,是纯粹的疑惑。这个词汇,在1980年这个时间点,显得过于敏感和超前。
沈子妗心头猛地一跳,糟糕!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记忆中八十年代中后期才开始的百万大裁军!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慌乱地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语无伦次地试图补救:我……我是说……我是听人……瞎传的……说以后部队要……精简……我、我瞎说的……
她的慌乱和生硬的掩饰,在陆战野这种洞察力极强的人面前,如同透明。他沉默地盯着她看了足有十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几乎让沈子妗喘不过气。就在她以为他会追问到底时,那迫人的压力却倏然消失了。
陆战野什么也没问。他俯下身,将手里的存折、票证和钥匙,不容拒绝地放在了沈子妗并拢的膝盖上。塑料皮存折冰凉坚硬,硌着她的腿。
睡觉。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疑惑和审视从未发生。他抬手,啪嗒一声,拉灭了悬在头顶的白炽灯。黑暗如同潮水,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沈子妗僵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些冰凉的责任,听着黑暗中另一侧床铺传来的窸窣脱衣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不知道刚才那个致命的破绽,在他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问号。黑暗放大了感官,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躺下时床板发出的轻微呻吟,感受到身边床垫因另一个人的重量而微微塌陷。
时间在黑暗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沈子妗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时,身旁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一只带着薄茧、滚烫而有力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突然握住了她因紧张而冰凉僵硬的手腕。
沈子妗浑身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
别动。陆战野低沉的声音在咫尺之遥的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不容抗拒的意味。那只手的力量很大,轻易地压制了她微弱的挣扎,然后,带着一种生涩却坚定的探索,沿着她的手臂向上,抚过她单薄的肩膀,最后停留在她因惊惧而微微颤抖的颈侧。粗糙的指腹擦过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陌生的、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肥皂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铁血气息,将她完全笼罩。沈子妗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一个沉重而灼热的身体覆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黑暗成了唯一的帷幕,隔绝了所有表情,疼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在死寂的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