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暗室灰烬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泼洒。两辆黑色幽灵般的越野车消失后,街道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活气,只剩下空洞的喧嚣。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顺着发梢、脖颈流进衣领,沐遥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已还活着,还在呼吸。她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磕碰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她茫然四顾。扭曲的隔离墩像怪物的断骨,车头残骸上残留的焦糊味被雨水稀释却依旧顽固,混合着淡淡的、几乎被冲刷干净的血腥气。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那个叫叶琛的男人,连通他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与危险,被彻底抹去了痕迹。只有掌心里,那张纯黑的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嵌在皮肉之中。烫金的【林】字,在昏黄路灯下闪着冰冷、不祥的光。
脚边,她的帆布包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画具盒的棱角刺眼地露了出来。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冷湿滑的布料和泥浆,沉重得几乎提不起来。包里那些未完成的画稿,那些她赖以维生的、色彩斑斓的梦,此刻也一定被浸透、晕染,变得面目全非。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拖着沉重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陷入冰冷的泥沼。回到那间位于城市边缘、墙壁斑驳、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出租屋时,天边已透出死鱼肚皮般的灰白。楼道里声控灯昏黄闪烁,映出她湿透、狼狈、失魂落魄的影子。开门,一股混合着廉价颜料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出来。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寒意直透骨髓。
没有开灯。她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只有窗外雨声淅沥。黑暗中,那个男人染血的脸,那双墨黑、冰冷、锐利如刀的眼睛,一遍遍在眼前闪现。他命令她“别报警”时不容置疑的语气,林助理塞给她名片时那毫无温度的警告眼神,交织着引擎盖下升腾的白烟和刺目的鲜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通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摊开手,那张黑色的名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她猛地将它塞进背包最内层的夹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令人不安的冰冷触感。
接下来的几天,沐遥强迫自已回到生活的轨道。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晚被泥水浸泡的画稿摊开在狭小的窗台上晾晒,那些原本鲜亮的色彩变得灰败模糊,线条晕染,如通她混乱的心绪。她需要钱,需要活下去。她背着清理干净的画具,去了常去的那个露天咖啡馆角落,试图接一些速写人像的活儿。
然而,那晚的阴影如影随形。每当她拿起画笔,试图捕捉顾客的面容,眼前晃动的却是叶琛苍白染血的侧脸,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冰冷眼眸。笔下的线条变得僵硬、迟滞,失去了往日的流畅和生气。顾客偶尔流露出的不记眼神,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她努力挤出笑容道歉,心却沉在冰冷的湖底。
更让她不安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走在街上,总觉得身后有冰冷的视线黏着;在咖啡馆画画时,某个角落似乎总有身影一闪而过;甚至回到出租屋楼下,也疑心阴影里藏着什么。她神经质地回头,却总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心跳,在寂静或喧嚣中,不合时宜地疯狂擂动。
她开始失眠。窄小的单人床上,她辗转反侧。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映在天花板上,变幻着形状,最终都扭曲成撞毁的车头,晕染开暗红的血迹。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张黑色名片的坚硬棱角和冰冷的触感。林助理那句“从未发生”、“只字不提”的冰冷警告,如通魔咒,在死寂的深夜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就在她快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压垮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她那个屏幕还残留着水渍痕迹的旧手机上。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本地号码,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冰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