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琴房暗涌
梅雨季的潮气像无形的手,将琴房的每一寸空气都攥出细密的水珠。林昭抱着琴谱站在雕花木门外侧,指甲深深掐进牛皮纸封面。透过虚掩的门缝,古琴特有的泠泠之音正混着琵琶的铮鸣流淌而出,在檀木梁柱间碰撞出缠绵的回响。
此处泛音要轻些。林晏的声音裹着松木香飘来。林昭踮脚望去,只见哥哥修长的手指悬在七弦之上,银质指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苏晴倚着酸枝木琴架,粉紫色的指甲轻拢慢捻着琵琶弦,发间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晏哥哥,这样的节奏够不够婉转?她的尾音拖得极长,眼波流转间记是媚意。
林昭猛地推门而入,朽木发出吱呀的呻吟。琴音戛然而止,苏晴受惊般往林晏身侧躲去,却被少年抬手挡住:苏小姐这是要躲什么?他将乐谱甩在斑驳的琴案上,宣纸边缘硌出尖锐的折痕,校庆民乐合奏的事,哥哥还记得?
林晏喉结滚动,目光扫过弟弟泛红的眼眶:明天就开始
明天?林昭冷笑一声,抓起案头苏晴的琵琶拨片,金属在指间折射出细碎的光,国际古典乐大赛下个月才开始,哥哥倒是舍得花时间陪苏小姐排练《凤求凰》。他故意将拨片重重拍在琴弦上,空弦发出嗡鸣,毕竟在某些人眼里,西洋比赛的奖杯可比校庆演出重要多了。
苏晴突然捂住心口,珍珠耳坠晃出慌乱的弧线:小昭,你怎么能这么说
住口!林昭猛地转身,发丝扫过苏晴惊愕的脸,你每次在哥哥面前装无辜的样子,不觉得恶心吗?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去年迎新晚会,是谁故意弄坏我的古筝弦?
够了!林晏猛地起身,古琴的岳山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他身上的雪松香混着苏晴的茉莉香水,在狭小的琴房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气味,苏晴是未婚妻,也是乐团首席,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林昭心口。他盯着林晏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幼时发烧时,也是这个哥哥彻夜守在床边,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而此刻,对方却为了另一个人,将他贬作任性。
好,我任性。林昭抓起琴凳上的琴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反正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哥哥都觉得无理取闹。宣纸在撕裂声中纷飞,碎片落在青桐木琴身,像极了他千疮百孔的心,不如把苏小姐也娶回家,这样你们就能天天在琴房里谈情说爱!
林晏的瞳孔骤缩,伸手去抓飘落的碎片:你说什么胡话!
我说错了吗?林昭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摆放编钟的木架,青铜钟发出清越的悲鸣,从你答应联姻那天起,就再也不是我的哥哥了!他转身时踢翻了角落里的埙,陶制乐器在青砖地面上骨碌碌滚出老远,空洞的嗡鸣混着窗外的闷雷,将琴房的死寂撕得粉碎。
暴雨倾盆而下时,林昭冲进雨幕。他没看见林晏追至廊下的身影,更没看见苏晴捡起乐谱碎片时,嘴角勾起的阴冷弧度。雨水冲刷着少年滚烫的脸颊,混着咸涩的泪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