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百万的催命符,沉甸甸地压在病历夹上,也压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气力。
她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单薄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在死寂的画室里断断续续地回响,微弱得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被头顶那永恒冷漠的紫外线嗡鸣无情地吞噬。
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她看不见出路,只有眼前那幅暗藏杀机的《星空》,和那纸冰冷的三百万判决书。墙角堆积如山的废弃画框,在惨白的光线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要将她这抹蜷缩在地的微小火苗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深长的呼吸。夏芷晴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纵横交错,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却奇异地褪去了方才的惊惶与绝望,显出一种近乎玉石般的冰冷与坚硬,深处跳跃着一簇幽暗、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膝盖有些发软,但她站得很直。目光扫过地上摔碎的石膏头像,扫过那叠沉重的病历,最后,死死地钉回画架上那幅《星空·赝品》上,钉在那些在紫光灯下闪烁着不祥微光的斑点上。
人为的陷阱?
夏正擎的警告?
三百万的催命符?
她抬手,用沾满颜料和灰尘的袖子,狠狠地、近乎粗暴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皮肤被粗糙的布料擦得生疼发红。然后,她走到画案边,拿起刚才放下的那支细如发丝的修复笔。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磐石般的稳定。
笔尖重新蘸取了特制的透明加固胶液。她没有再去看那些诡异的斑点,也没有理会那价值三百万的催缴单。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眼前画布上那一条尚未完成的、微不足道的龟裂缝隙上。动作精准、稳定、一丝不苟,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
只是,在她低垂的眼帘深处,那簇幽暗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光芒。
画室角落里,一个伪装成老旧排插插座的微型摄像头,其针孔镜头在昏暗光线下,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画面上,女孩脆弱而倔强的侧影,和她眼中那抹绝望深处迸发出的奇异火焰,被清晰地捕捉、放大、传输。
信号穿过冰冷的水泥墙壁,沿着隐秘的线路,跨越半个城市的距离,最终汇聚到市中心国金中心顶层,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外滩璀璨灯火的奢华套房内。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房间,静静地矗立在城市的灯火之巅。他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汇成一条条光的溪流,而他的目光,却落在面前一块幽暗的监控屏幕上。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大理石雕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与掌控一切的漠然。他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屏幕上那个地下画室里,正全神贯注于修复工作的单薄身影。
尤其是她擦干眼泪后,眼中燃起的那簇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他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薄削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不是愉悦,更像是一种猎手看到精心布置的陷阱里,猎物终于开始按照预想的方向挣扎时,流露出的那种尽在掌握的、冰冷的兴味。
“倔强的小东西……”低沉磁性的嗓音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叹息,轻得如同耳语,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