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羽之蝶
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这个小山村。
没有城市霓虹的侵扰,乡村的夜是纯粹的黑,深邃得令人心慌。
丧葬仪式终于结束,人群像退潮般散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和死寂。
母亲被几位多年未见的旧识拉去叙旧,大概是想打听更多关于她“城里生活”的消息。
我和向楠则远离了那点着惨白灯泡的灵堂,在村外不远处找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空旷的草地。
向楠手脚麻利地开始搭建他的露营装备。
天幕很快支了起来,像一片小小的、抵御黑暗的屋顶。
折叠桌椅摆开,上面放着他带来的香槟和红酒。
几盏露营灯亮起,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晕,在无边的黑暗里圈出一方小小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天地。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草丛深处不知名虫豸的窸窣低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更衬得这寂静无边无际。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被踩踏后散发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微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焚烧纸钱留下的烟火余味。
向楠开了一瓶红酒,深红色的液体注入杯中,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他递给我一杯,自己则默默地喝着,一杯接一杯。
他拿出相机,翻看着白天拍摄的“风景”。
我凑过去看,屏幕上快速闪过的画面,却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没有一张是纯粹的乡村风光!镜头捕捉的,全是我!在破败老屋斑驳光影下的侧脸,在田间小路上踽踽独行的背影,在溪水边撩起发丝的瞬间,在人群中茫然无措的表情……每一个瞬间,每一个角度,都被他精准地定格下来。
他镜头下的我,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而孤独的美感。
原来他口中的“风景”,竟是我?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酸楚涌上心头。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重逢,气氛轻松而自然。
然而,这方寸天地间弥漫的静谧,暖黄灯光制造的朦胧感,还有酒精在体内缓缓燃烧带来的微醺暖意,都在不知不觉中,为这纯粹的友谊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危险的暧昧薄纱。
我静静地看着向楠。
他依旧在喝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迫切。
暖光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深藏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啊,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母亲的体面,我的低落,甚至外婆葬礼的礼节。
他把自己的痛苦小心翼翼地折叠、压缩,藏进最深的角落,只在酒精的麻痹下,才允许一丝裂痕显现。
想到他独自承受着失恋的煎熬,却还要强撑着扮演一个无懈可击的角色,我的心泛起阵阵尖锐的疼痛。
眼前这个俊朗温柔的男人,这个照亮我晦暗生活的光,我多想把全世界所有的幸福都捧到他面前,抚平他紧蹙的眉头,驱散他眼底的阴霾。
向楠带来的红酒最终见了底。
酒精的后劲猛烈地涌上来,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我知道,今晚的他,不是在享受微醺,而是在借酒精的烈焰,试图烧毁那些啃噬内心的痛苦,寻求短暂的、虚幻的救赎。
终于,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最终支撑不住,沉重地伏在了冰凉的小桌子上,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向楠哥?向楠?”
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毫无反应,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夏夜乡下的蚊子像轰炸机群,嗡嗡作响,贪婪地寻找着目标。
我不能再让他待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