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望着王婆子空洞的眼瞳,发现她耳后贴着片血桃核,核上用指甲刻着替双文养儿——这是昨夜她在妆奁暗格发现的,被鼠群啃过的桃核。
五更鸡鸣时分,江陵官邸的元稹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案头摆着个匿名木匣,封口的桃胶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痂。他撕开封条,内衬丝帛上绣着韦丛的字迹:
十月怀胎鬼作胎,一朝分娩骨成灾。
每针每线都浸着血,在烛火下显出发颤的笔锋。
匣中佛珠发出叮当轻响,遇热显形出细小字迹:
此珠当嵌负心人眼眶。
元稹指尖一抖,佛珠滚落时撞出片九鸾镜碎片,镜面里映着崔双文腐烂的半张脸,唇角还沾着他熟悉的石榴红胭脂,和当年在西厢共度春宵时一模一样。
大人!洛阳快马加鞭送来急信!侍从的声音带着哭腔。元稹打开信笺,只有寥寥数语:夫人血崩,婴孩掌心佛珠刻双文二字,王婆子坠井身亡,井底漂着崔氏玉镯。墨迹未干,滴在纸上的泪痕却已结冰。
他注意到木匣底沉着片孔雀羽毛,尾羽根部染着和王婆子指甲相同的幽蓝——这是韦丛陪嫁妆奁里的东西,曾用来蘸孔雀胆写密信。更漏声中,元稹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寒衣,袖口补丁里藏着的淬毒银针早已不翼而飞,却在木匣角落闪着冷光,针鼻上的红丝,分明是用崔双文的胭脂染的。
千里之外的洛阳产房,韦丛盯着襁褓里安静沉睡的婴儿。孩子掌心的佛珠不知何时变成了两半,露出里面刻着的元稹二字,被血浸得发亮。春杏捧着刚从王婆子身上搜出的锦囊,里面装着崔双文的生辰八字、半片九鸾镜碎片,还有张浸过桃胶的纸,上面用垂露体写着:
借腹生子,以血还血。
夫人,老夫人请您看这个。春杏递来从井底捞出的玉镯,镯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正是元稹当年为崔双文写的定情诗。韦丛摸着冰凉的玉镯,想起生产时看见的女鬼——那不是崔双文,而是她自己在九鸾镜里的倒影,只是面上爬满了元稹的字迹,像极了被情丝绞碎的魂魄。
更鼓敲过子时,韦丛听见妆奁暗格发出咔嗒轻响。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母亲遗留的透骨镜,镜面映着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掌心在渗出鲜血,在襁褓上画出个崔字。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眉眼,终于明白,这所谓的鬼胎,原是两个女人用半生恩怨织就的茧
——崔双文借她的腹种下执念,而她用崔双文的诅咒,在元稹的心上剜出永远淌血的伤口。
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传来婴儿的低啼。韦丛摸着襁褓里孩子的小手,触到掌心佛珠的断口,锋利得能划破指尖。窗外的血月不知何时褪去,只余柳梢挂着滴露水,像极了石骆驼眼中,那颗始终未落的血泪。而她知道,这场用血肉为墨的赌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襁褓里的婴孩,掌心的佛珠,还有妆奁底的透骨镜,都在等着某个时辰,某个让所有恩怨都见血封喉的时刻。
更漏声里,韦丛将九鸾镜碎片按在腹部伤口。碎片映出她苍白的脸,鬓边不知何时别着支银簪,簪头刻着半阙《会真记》,正是崔双文妆匣里的旧物。她轻笑着,镜中碎片的裂痕里,渐渐浮现出母亲的话:
最利的刀要藏在最暖处,可暖处藏的,从来不止是刀。
婴儿的啼哭声高亢起来,惊飞檐角寒鸦。韦丛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但愿这漫长的寒夜终将过去,而属于她的刀刃,藏在襁褓里那声啼哭中,藏在掌心佛珠的断口处,藏在每个带着崔双文印记的物件里
——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划破这笼罩了半生的情网,让所有的算计与恩怨,都在晨光里,显出血肉模糊的真相。
第十六章
遗簪计
烛泪在九鸾镜台上堆成暗红的珊瑚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