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言像瘟疫一样在闭塞的山村里蔓延,迅速发酵成最恶毒的形态。
奶奶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变形,抄起扫炕的笤帚劈头盖脸就朝招娣打来:丧门星!不要脸的贱胚子!老张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父亲张富贵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劣质的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句硬邦邦的话砸过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最终裁决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降临。
几个五大三粗的本家叔伯,像拖牲口一样,把拼命挣扎哭喊的招娣和嘶吼着放开她!你们这些罪犯!的疯子,一同推进了村尾那间废弃的、用来堆放杂物的土坯房。
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关上,插上了粗大的门栓,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亮和空气。
土房里弥漫着陈年灰尘和腐烂谷物的呛人气味。
疯子被粗暴地推搡后,似乎耗尽了力气,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微微发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和破碎的词句:淑琴…别怕…我会救你…毕业…毕业我们就结婚…去海边…化学…我的实验报告…
招娣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指甲深深抠进墙皮里,泥土簌簌落下。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疯子的话颠三倒四,却在死寂的黑暗中,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艰难地试图打开尘封的真相之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招娣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要在黑暗和寒冷中消散时,门栓处传来极其细微、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微弱的天光泄了进来。
姐…姐…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是来娣!她小脸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盒火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却异常坚定。
快走!她把火柴塞到招娣手里,又用力去推她,从后窗…爬出去…快跑!别回来!
招娣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她来不及多想,紧紧攥住那盒小小的火柴,那是微弱的火种,是妹妹拼死递来的希望。
她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的、喃喃自语的疯子,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从那狭小的后窗翻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
她不敢回头,像一头被猎人追赶的小鹿,朝着与村庄相反的方向,朝着黑沉沉的山林深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脚下是坎坷的碎石和纠缠的藤蔓,树枝抽打着她的脸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身后,似乎隐隐传来疯子陡然拔高的、撕心裂肺的呼喊:淑琴——!
那声音穿透夜色,如同绝望的悲鸣,久久回荡在山谷间,成为她亡命天涯的背景音。
她跑,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把那座吃人的村庄、那间关押疯子的土屋、奶奶的咒骂、父亲的沉默、后妈的冷眼…连同那个叫张招娣的屈辱名字,都狠狠甩在身后。她叫张扬!昂扬的扬!她要逃出去!
……
5.
归途噩耗
长途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剧烈颠簸,每一次摇晃都像要把张扬的骨架颠散。
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山峦沉默地绵延,灰蒙蒙的,如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洗不掉的尘埃。
她靠着冰冷的车窗玻璃,胃里翻江倒海,分不清是晕车,还是那通电话带来的恐惧和悲伤在持续发酵。
邻座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汉,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似乎认出了什么。
他咂巴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带着浓重乡音,试探着开口:姑娘…是…是张家坳的看着面善…像老张家那个…跑出去的大丫头
张扬身体一僵,喉咙发紧,半晌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