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榭里回荡,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剜着我的心。
沈砚清的脚步僵住了。他看着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的阿屿,看着他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脸上那种空白的震惊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重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看着阿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先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周先生!我抱着哭闹不止的阿屿,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麻烦您,先带阿屿回去!回我们的院子!锁好门!谁叫也别开!我……我处理完这里的事,马上回去!
周先生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慌忙上前想从我怀里接过阿屿。
不要!我要娘亲!娘亲一起走!阿屿哭得更凶了,死死抓着我的衣襟不肯松手。
阿屿乖……我的心都要碎了,强忍着眼泪,亲了亲他满是泪痕的小脸,听娘亲的话,跟周先生回去。娘亲很快就回来,给你买……买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好不好
也许是糖葫芦起了作用,也许是哭累了,阿屿抽噎着,小脑袋靠在我肩上,终于松开了小手,被周先生小心翼翼地抱了过去。
苏娘子,你……你小心。周先生抱着阿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畏惧地看了一眼依旧僵立在那里、脸色极其难看的沈砚清,匆匆离开了水榭。
阿屿被抱走的哭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水榭里,只剩下我和沈砚清。
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方才阿屿出现带来的巨大冲击波还在空气中震荡。
我靠着冰冷的柱子,浑身脱力,后背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我大口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死死瞪着沈砚清,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滔天的恨意。
沈砚清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还停留在阿屿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绝不平静的波澜。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没有了最初的暴怒和冰冷,也没有了方才的震惊和茫然。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深沉的、沉重的,甚至带着一丝……狼狈和痛楚的东西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
他……叫阿屿
这句迟来的、带着涩意的询问,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在我心中激起了更深的嘲讽和冰冷的涟漪。
他叫什么,跟侯爷您有关系吗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冰冷刺骨,在您眼里,他不是早就该是个‘不在了’的‘野种’吗名字他也配让尊贵的侯爷记住
沈砚清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眼中掠过一丝被刺痛和恼怒交织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苏烬晚,收起你的刺。本侯在问你话。
问我话我站直身体,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侯爷,您想听什么听我这五年是怎么带着您口中‘来历不明’的孩子,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还是听他是如何一次次生病,我又是如何像条狗一样到处求人、差点抱着他冻死在街头的这些,您不是早就知道吗在您下令把我们母子像垃圾一样丢出侯府大门的时候,您不就该想到这些了吗
旧事重提,字字泣血。沈砚清的眉头紧紧锁起,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没有反驳,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越来越浓重的墨色。
本侯……当年……他试图开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滞涩。他想说什么解释否认还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