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横飞地吹嘘着他当年在哪个山头打过熊瞎子,在哪个矿上跟人茬架一挑三的英雄事迹。唾沫星子时不时溅到桌上的凉拌猪耳朵里。
坐他对面的李拐子,有点神叨,酒量浅,舌头已经开始打卷。他看了眼手腕上那块塑料电子表,绿幽幽的光显示快十一点了,赶紧又闷了一口酒压惊,含混不清地说:哥…哥几个…差…差不多得了…回…回去吧!再…再晚…过…过那个十字路口…我心里…发…发毛…
十字路口几个字像冷水滴进热油锅,桌上热烈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谁都知道那个地方邪性,离我们工地不远,几条荒僻的土路交错,周围是收割后光秃秃的田地,远处几座黑黢黢的老坟包若隐若现。白天看着就荒凉,晚上更是鬼气森森,风一吹,路边干枯的蒿草簌簌作响,像有东西在爬。工地里流传着不少关于那地方的故事,有说晚上看见白影晃的,有说听见女人哭的。
老马正夹起一块猪头肉往嘴里送,一听这话,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震得几个空酒瓶叮当乱响。他嗤笑一声,环视众人,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和不屑:操!李拐子,瞧你那点出息!一个破十字路口就把你吓尿了我马建国活了四十多年,走南闯北,啥阵仗没见过鬼神那都是他妈的糊弄胆小鬼的!老子行得正坐得直,一身正气,牛鬼蛇神见了老子,都得他妈给我立正稍息,靠边站!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得更远:还他妈怕路过待会儿回去,都给我看好了!老子就站路当间儿,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出来跟我照个面儿!老子请他喝一壶热的!
他故意把热的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一种粗野的挑衅。
桌上几个人互相看看,表情各异,有担心的,有觉得老马吹牛上头的,也有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胖子属于最后一种,立刻拍着桌子起哄:老马牛逼!纯爷们儿!待会儿我们都给你当观众,看你马大师现场镇邪!
对!看马哥的!
马哥威武!
几杯马尿灌下去,理智早就被冲进了下水道。在胖子几个的起哄架秧子下,老马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儿彻底被点燃了。他哈哈大笑,仿佛自己真成了能镇住一方邪祟的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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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路撒野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稀稀拉拉的星子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透下点惨淡的微光。路两边一人多高的枯黄蒿草在风里疯狂摇摆,发出连绵不断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唰唰声,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摩擦。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的土路上,除了老马,其他人都不自觉地缩着脖子,脚步加快,恨不得立刻飞回那虽然简陋但至少四面有墙的工棚。离那个十字路口越近,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就越重。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带着腐朽泥土和淡淡腥气的味道。
远远地,那个黑黢黢的十字路口出现了,像个张开的、不怀好意的巨大口子。
到…到了…李拐子的声音带着颤,死死抓住旁边一个工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肉里。
老马精神一振,猛地甩开工友试图拉住他的手,像打了鸡血一样,几步就蹿到了十字路口的正中心。他叉开腿站定,那姿态,活像个准备接受检阅的将军。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寒意的、混杂着土腥草腥的空气灌进肺里,反而让他更加亢奋。
回向——!!他猛地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野地里传得老远,带着一种怪异的回响,都他妈看齐喽!给老子看好了——!!
他猛地一扯裤腰带,拉链刺啦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刺耳。
老马!你他妈疯啦!胖子在后面压着嗓子急吼,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