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七月的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周明远蹲在工棚门口数着存折上的数字。六万三千八百块，这是母亲第三次化疗的费用。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香烟，发现最后一根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哥，罗叔说今天再搬不完这车钢筋，工钱要扣一半。十五岁的周明月抱着两个发霉的馒头钻进来，校服裤脚沾满泥浆。她踮脚把馒头放在掉漆的折叠桌上，袖口露出青紫的淤痕。

    周明远猛地站起来，工具箱哐当砸在地上：他们又让你搬货不是说好只做记账吗他扯过妹妹的手臂，那些伤痕像毒蛇咬在心头。三个月前班主任打来电话，说明月又被职高的混混堵在巷子里，他冲去时看到妹妹缩在墙角，校服上沾着口香糖和鞋印。

    王老板说最近查童工...明月抽回手，把馒头掰成两半，哥你趁热吃，我留了酱菜在保温桶里。她的马尾辫散了一半，发绳还是过年时母亲用毛线织的，如今已经洗得褪色。

    暴雨在午夜转成细雨。周明远摸黑爬上脚手架，冰凉的钢管贴着掌心。下面三十层楼高的深渊张开巨口，他想起老家卫生院的白墙，母亲化疗后掉在枕巾上的头发。忽然脚底打滑，安全绳在腰间猛地勒紧。

    不要命了工头老罗打着手电筒照过来，台风天赶工，摔死你这种临时工连保险都没有。光束扫过周明远裂开的胶鞋，露出渗血的脚趾。

    后半夜周明远在水泥管里找到躲雨的妹妹。明月蜷缩在漏风的广告布下，膝盖上摊着英语单词本，手机屏幕亮着电子词典的微光。她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哥，我算过了，夜校学费只要...

    远处突然传来重卡急刹的刺响。十几个工人举着铁棍围住工棚，王老板的奔驰车在泥水里甩尾。周明远把妹妹推进水泥管深处，抄起半截钢筋冲出去时，听见明月带着哭腔的喊声被雨声吞没。

    晨光初现时，周明远在警局做笔录。左手小指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警服大叔递来碘伏棉签：小伙子，你们这些农民工要学会用法律...话没说完就被同事拽走，玻璃门外闪过王老板秘书递烟的身影。

    明月蹲在派出所台阶上数蚂蚁，忽然指着电线杆上的招贴画尖叫：哥！这个歌唱比赛冠军有二十万奖金！暴雨洗过的海报上，星途闪耀四个烫金字正在朝阳下闪光。周明远望着妹妹雀跃的侧脸，想起母亲枕边那盘卡带的封面——二十年前穿着碎花裙的少女，也曾这样仰望县剧团的招新公告。

    第二章：裂缝里的光

    急诊室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周明远正用衬衫裹着妹妹渗血的额头。染血的二十万奖金海报被护士踩在脚下，明月忽然抓住他颤抖的手：哥，你手掌有茧了。

    三年前这双手还在省重点高中的课桌上解立体几何题。那时母亲在纺织厂晕倒，诊断书上的胶质母细胞瘤像道闪电劈开人生。班主任把助学金申请表拍在桌上：明远，重点大学保送名额...他记得自己当时盯着窗外飘落的槐花，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患者家属护士推开抢救室的门，伤口需要缝六针，先去缴三千押金。

    周明远摸出贴身口袋里的存折。母亲化疗费那栏的数字刺得眼眶生疼，他转身冲向医院门口的当铺。路过急诊大厅时，墙上电视机正在播放《星途闪耀》的宣传片，主题曲副歌骤然炸响：

    在深渊里仰望星空的人啊

    你睫毛上坠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当铺玻璃柜里，母亲陪嫁的翡翠镯子泛着幽光。柜台后的老头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千。周明远把镯子往回收了半寸，镯身内侧刻着芳字的凹陷处还留着母亲常年摩挲的温度。

    再加五百。他喉咙发紧，这是...这是救命钱。

    暴雨又至。周明远攥着皱巴巴的票据穿过医院长廊，听见候诊区传来吉他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