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声。流浪歌手沙哑的嗓音撞在瓷砖墙上：这城市太大装不下一个梦，工牌拴住翅膀的每根羽毛...

    他忽然僵在原地。吉他盒里散落的硬币间，躺着张印有钢琴键盘的名片——蓝夜餐厅·音乐总监

    林深。

    明月缝针时哼起了歌。那是母亲化疗时常唱的民谣，兄妹俩都不知道歌名，只记得副歌部分的转调像月光漫过窗棂。值班医生突然探头进来：小伙子，走廊电视在放你的海选录像。

    监控画面里，暴雨中的工地像座钢铁废墟。周明远抱着断了三根弦的木吉他坐在水泥管上，明月用红砖划着节拍。镜头剧烈晃动，歌声却穿透雨幕：

    他们说蝼蚁不该仰望银河

    可我的脊梁是通往月亮的桥

    这是那晚重卡司机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画面。视频在微博热搜榜疯狂攀升，工地阿波罗的话题下，有人贴出周明远在县中学生艺术节的获奖照片。照片里穿校服的少年站在钢琴前，奖状上的金字已经褪色。

    三天后，蓝夜餐厅的霓虹招牌在暮色中亮起。周明远握着林深的名片，看落地窗内穿酒红色西装的男子正在调试钢琴。妹妹偷偷往他西装内袋塞了块奶糖——那是昨天工地结算时，包工头扔给明月的医药费。

    音准有问题。林深突然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你站在降B调的位置，唱的是C大调。

    周明远手指抠进门板裂缝。他想起数学老师常说的人生抛物线，此刻自己大概正处在最低点。身后传来餐车推过地砖的声响，明月突然清唱起母亲那首民谣的副歌。

    林深调试琴键的手顿住了。他起身时碰翻乐谱架，泛黄的谱纸飘落在周明远脚边，首页印着《屋檐下的星光》——正是明月哼唱的旋律。

    这首歌...向来从容的音乐总监声音发颤，你们从哪学来的

    第三章：锈弦与施坦威

    蓝夜餐厅的地下室里，霉斑在天花板洇成五线谱的形状。林深颤抖的手指抚过老式录音机，当周明远哼出第七个小节的颤音时，这个总是西装笔挺的男人突然捂住脸蹲了下去。

    这是1987年工人文化汇演的参赛曲目。他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褪色的音符纹身，当年我和你母亲...老式日光灯管发出嗡鸣，在某个瞬间，周明远仿佛看见年轻时的母亲穿着的确良衬衫，在县剧团的镁光灯下旋转。

    手机铃声突兀地刺破回忆。明月举着显示王老板的来电，脸色煞白：哥，工地...工地那边说我们偷钢筋...

    林深突然夺过手机按了免提。王老板的咒骂声在密闭空间炸响：小赤佬还敢去参加选秀信不信我让你妈明天就...金属撞击声打断威胁，林深将手机狠狠砸向调音台，飞溅的电容碎片划过周明远脸颊。

    明天带妹妹搬来员工宿舍。林深扯下领夹麦扔在桌上，露出脖颈处狰狞的烧伤疤痕，二十年前我没能救下你母亲，这次...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弯腰捡起被摔出裂痕的手机，屏幕上是明月抓拍的舞台报名表。

    深夜，周明远在仓库隔间盯着《星途闪耀》的参赛条款。第四条用加粗字体标注：签约艺人需接受公司全约管理，月光透过气窗铁栏，在他手背印下牢笼般的阴影。隔壁传来明月背英语单词的呓语，他摸出藏在枕套里的存折——化疗费还差四万七千块。

    初赛当天，化妆间的粉饼味让周明远反胃。其他选手的定制西装上别着应援徽章，他的白衬衫是明月用漂白剂泡了整夜才去掉工地泥渍的。镜子里突然出现涂着红指甲的手，海选第三名的陈曼妮将名牌粉底拍在他脸上：素人设玩过头了吧摄像机在拍呢。

    舞台灯光亮起的刹那，周明远想起林深今早塞给他的耳返。观众席传来嗤笑——他脚下帆布鞋的破洞正在追光灯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