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角被雨水泡发了,远看像块长毛的绿豆糕。
同学看过《午夜巴黎》吗社长把单反转得像西部牛仔的左轮手枪,我们玩的就是这种穿越时空的浪漫。
我望着他起球的袖口和油亮的发尾,突然想起外公说过剃头挑子不能两头热。
后来证明这预感准得离谱———
加入摄影社三个月,我们最接近艺术的行为,是帮食堂大妈拍蒜香鸡排的抖音宣传片。
真正发现摄影社秘密基地是在深秋。
那天我追着只三花猫闯进实验楼,在防火门后找到条锈迹斑斑的旋梯。
天台铁门虚掩着,黄昏正从排水管往下滴落,把水泥地染成蜂蜜色的沼泽。
哟,野生人类。
社长正蹲在蓄水箱旁啃煎饼,脚边散落着十几个胶卷盒。
我这才发现他刘海剪残了,像被羊啃过的三叶草。
后来这里成了我的避难所。
每当宿舍飘起螺蛳粉味,或是班级群突然通知补交材料,我就揣着二手市场淘的CCD相机往天台钻。
社长管这叫光合作用时间,说当代年轻人需要定期晒晒灵魂防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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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晚风开始带刀,我在白色羽绒服里贴了五个暖宝宝。
有次我拍到一朵彩色的云,社长突然说:你知道这些全是电子包浆吗
他擦镜头的样子让我想起外公盘核桃,现在人看晚霞要加滤镜,吃泡面要摆盘,连悲伤都得调成ins风。
说着把刚拍的乌云调成粉紫色,看,多像味的创可贴。
那天我相机里存下七十六张废片。
回宿舍路上经过二手书店,老板突然塞给我本《树犹如此》。
书页间夹着咖啡渍晕染的收银小票,2018年4月17日,有人买过一本《活着》。
我开始在实验楼各个角落藏银杏叶。
七楼女厕第三个隔间的通风口,三楼化学实验室的烧杯架,直到有天发现社长在跟踪我。
他举着长焦镜头理直气壮:我在记录校园生态多样性。
我们达成某种诡异的默契——他在天台北角拍延时,我在南端晒月亮。
有次寒潮来袭,我们两人裹着同条珊瑚绒毯等流星雨,他忽然说:你知道为什么天台WiFi信号最好吗
因为离天堂近
因为没人在这儿刷短视频。
他按下快门,电磁波都在给星光让路。
开春后社长搞来个破天文望远镜。
我们猫着腰调试支架时,听见楼下保洁阿姨在骂:哪个小兔崽子又往排水管塞情书!
镜头里晃过片粉色信笺,像从银河掉落的鳞片。
五月暴雨来得像分手短信。
我抢救晾晒的银杏叶标本时,撞见社长在给流浪猫撑伞。
那只总在换男友的三花猫窝在他卫衣帽子里,爪子上还沾着天台的青苔。
这叫《暴雨中的猫》,他把淋湿的刘海捋成背头,海明威看了都得点赞。
我望着他滴水的裤脚,突然想起外公总说下雨天要喝滚烫的茶。
后来我们在天台用保温杯泡方便面,蒸汽糊住镜头的瞬间,远处图书馆亮起了夜灯。
毕业展前夜,社长突然失踪。
我在实验楼垃圾箱找到他时,他正对着碎成蛛网的手机屏发呆。我爸说拍这些不如考公务员。
他踢飞个可乐罐,你看这些照片,像不像过期彩票
我翻着他相机里的九百张晚霞,突然发现第438张里有只模糊的飞鸟。
放大看竟是去年那只三花猫,它跃过蓄水箱的瞬间被永久存档,像给时光打了枚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