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论对他还是对她。
姑娘也收到请帖了。小丫鬟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帖子,将军特意吩咐,说您若身子未愈,不必勉强。
沈清荷接过帖子,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凉意。翻开一看,里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她的名字,笔锋刚劲有力——是裴琰亲笔。
她合上请帖,转向药柜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用过的药材。最底层的抽屉里,那包被掺了毒蘑菇粉的黄芩还在。她小心地取出来,用油纸重新包好,塞进袖中。
告诉将军,我会准时赴宴。
夜幕降临,将军府正厅灯火通明。沈清荷穿着一身素白裙裾踏入厅门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突然安静了一瞬。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有好奇的,有惊艳的,也有充满审视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的裴琰。他今日穿着玄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挂着那枚象征镇北侯身份的青铜印绶。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如刀削般锋利,左颊的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而为他平添几分威严。
裴琰抬眼看她,目光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位就是沈大夫吧一位蓄着山羊胡的文官笑眯眯地迎上来,多亏您妙手回春,边关百姓才得以——
赵大人过奖了。沈清荷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礼,不过是尽医者本分。
这位就是赵明德——宰相的心腹,监军大人。沈清荷打量着他和善面容下闪烁不定的眼神,袖中的手悄悄握紧了那包毒药材。
宴席开始后,沈清荷被安排在末座,与裴琰隔着整张大圆桌。她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清酒,目光不时扫过厅内众人。除了州府官员,还有几位当地乡绅和军中将领,程焕也在其中,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酒过三巡,赵明德突然起身举杯:诸位,此次边关疫情得控,全赖裴将军指挥有方。下官提议,共敬将军一杯!
众人纷纷起身。沈清荷也跟着站起来,却见赵明德话锋一转:不过说到抗疫功臣,怎能少了这位沈姑娘他转向沈清荷,笑容可掬,听闻沈姑娘医术精湛,想必家学渊源不知与十年前那位太医院判沈墨是何关系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清荷身上,她能感觉到裴琰的视线如实质般灼热。
沈清荷缓缓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来了——这场她与裴琰都心知肚明的试探。
赵大人既然问了,民女不敢隐瞒。她声音清亮,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沈墨正是家父。
满座哗然。几位官员立刻变了脸色,交头接耳起来。沈清荷目光越过众人,直视主位上的裴琰。他面色如常,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竟是逆犯之后!一位乡绅失声惊呼。
赵明德故作惊讶: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按律逆犯家属不得...
不得什么沈清荷突然提高声音,不得行医救人还是不得苟活于世她一步步走向主桌,所过之处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家父当年是否真有罪,赵大人不妨问问在座各位大人——尤其是,裴将军。
她停在裴琰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桌案。裴琰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墨。
沈姑娘...他低声警告。
裴将军。沈清荷拿起桌上的酒壶,缓缓斟满一杯,您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雪夜令尊带兵闯入沈府时,我父亲正在为令堂诊脉。
裴琰瞳孔骤缩。这件事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当时令堂患有心疾,全太医院只有我父亲能治。沈清荷举起酒杯,声音颤抖,那夜他被押走时,最后一句话是嘱咐我记住药方——因为他知道,没了他的药,令堂活不过三个月。
大厅里死一般寂静。裴琰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左颊的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