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红烛血
窗外簌簌的雪声裹着北风,将大红的喜字拍打得簌簌作响。
我望着铜镜里被金丝点翠压得发颤的新娘髻,伸手按住颈间冰凉的翡翠璎珞。这原是林府库房里最贵重的头面,此刻却像条毒蛇缠在喉间。
大小姐,吉时到了。
喜娘的声音在门外尖利地刺进来。
我最后看了眼妆奁里叠得整齐的素色帕子,那是母亲临终前绣的。
她枯槁的手抚着我的鬓角说:阿婉,林家女儿生来就是要还债的。
檀木匣子合上时发出咔嗒轻响,像命运落锁的声音。
沈府迎亲的八抬大轿在雪地里碾出深辙,轿帘上绣着金线的凤凰被雪粒子打得斑驳。
我数着心跳,听着轿外唢呐声忽远忽近。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沈家大少爷坠马时脖颈折断的脆响,和着父亲在灵堂里摔碎的茶盏,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新妇跨火盆——
喜绸另一端突然传来猛力,我踉跄着撞进檀香混着硝石的气息里。
盖头下瞥见玄色锦靴上沾着雪泥,金线绣的蟒纹鳞片泛着冷光。沈墨轩的手掌像块寒铁,攥得我腕骨生疼。
合卺酒泼在龙凤喜袍上时,我终于看清他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却带着道寸许长的疤,生生将原本清隽的轮廓割裂成阴鸷的模样。喜烛在他眸中投下跳动的影子,却融不化那层冰壳。
你就这么想娶我妹妹
话出口才惊觉声音抖得厉害。
他抬手摘下我发间的九鸾衔珠步摇,金翅刮过耳垂带起细微刺痛。
林婉儿,
他低笑时喉结滚动,像猛兽舔舐猎物前的沉吟,
你以为沈家要的是林月容
缠枝莲纹的银酒壶被掷在案上,发出钝响。
三年前你们林家往马鞍里藏铁蒺藜时,就该料到今日。
他指尖抚过我颈侧跳动的血脉,
我要的是林氏嫡长女的命。
窗外风雪骤然呼啸,将喜烛吹得明明灭灭。
我望着妆台上并蒂莲纹的铜镜,忽然想起昨夜父亲书房里飘出的对话。
横竖是嫡女,沈家要泄愤便由得他们......
二姨娘尖利的笑声混着算盘珠子的脆响,
总归月容是要许给督军府的......
沈墨轩的扳指硌在我锁骨上,凉意顺着脊梁爬上来。
龙凤喜烛爆了个灯花,将他的影子拉长在描金屏风上,宛如张牙舞爪的困兽。
我忽然轻笑出声,抬手抚上他眼尾那道疤:二少爷可知,当年那匹马......
话未说完便被掐住咽喉,他眼底翻涌的暴戾让我想起沈家大少爷出殡那日,沈墨轩徒手掰断林家送来的沉香木挽联。
碎木刺扎进掌心,鲜血顺着节哀顺变的金字蜿蜒而下。
你以为说这些就能换条活路
他拇指按在我唇上,力道大得尝到血腥味,
从你踏进沈府那刻起,就是给沈家养的药引子。
喜床的百子千孙帐忽然被风掀起,露出枕下压着的白绫。
我望着帐顶绣的并蒂莲花,想起替嫁前夜去城隍庙求的签。
解签的老道盯着凤凰泣血的签文直摇头:姑娘命里带煞,怕是活不过三个满月。
沈墨轩扯开衣襟时,我摸到了袖中藏的银簪。
那是用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只耳坠子,跟当铺伙计换的。他肩胛处有道狰狞的箭伤,结痂的皮肉像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听说沈家二少奶奶都活不过半年。
我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