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兽医站我想看看新来的小羊。
林晓雨笑着摇头:昨天刚去过,您又忘了那只小羊已经能自己吃奶了。她轻轻握住老人布满斑点的手,李站长说多亏您教的方法。
程建国点点头,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清楚地记得2005年刚回青山镇时,兽医站的老李——当年他带的学徒——如何惊喜地迎他回来当顾问。那些被尘封多年的兽医知识像春天的溪水般重新流淌,治愈着牲畜,也治愈着他自己。
橘猫在他膝头伸了个懒腰,跳下去追一片飘落的花瓣。程建国望着它灵活的身影,想起自己刚来青山镇时收养的第一只流浪猫阿花,活了整整十八年。
爸,您还记得苏雯吗林晓雨突然问道,她昨天从省城回来了,说想来看您。
程建国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苏雯,他初到青山镇时的房东女儿,那个扎着马尾辫的镇医院护士。在她父亲去世后,是她坚持低价把那栋小楼继续租给他。后来她去省城进修,成了大医院的护士长,但每年都会回来看他。
告诉她...我腌的酸黄瓜...还有一坛...程建国的声音有些含糊,但林晓雨听懂了。老人最近常常这样,记忆在时空里跳跃,把过去和现在混在一起。医生说这是大脑老化的正常现象,但林晓雨知道,在那些混乱的碎片中,老人的心始终明澈如初。
午后阳光透过梨树枝叶,在程建国的轮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打了个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兽医站,正给难产的母牛接生。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而林晓雨正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批改学生作业。
您醒了她合上作业本,浩浩刚发信息说他们快到了。
程建国努力聚焦视线。二十四年来,这个曾经让他心情复杂的女儿,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记得她结婚那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坚持要他坐在父母的位置;记得她女儿出生时,她哭着说希望孩子能叫他外公;记得她丈夫意外去世后,她强忍悲痛依然每天来照顾他...
晓雨,程建国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清晰,书桌抽屉里...有东西给你。
林晓雨惊讶地放下作业本。老人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她走进屋内,在程建国用了二十多年的老书桌抽屉里找到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份公证过的遗嘱,和一封手写信。
信很短:
晓雨:
你给了我最好的晚年。
建国
泪水模糊了林晓雨的视线。她擦干眼泪回到院子,发现程建国正望着梨树出神,表情安详。
爸...她蹲在轮椅旁,握住老人枯瘦的手。
程建国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那年...你第一次来给我送饺子...下着大雨...
林晓雨点点头,泪水再次涌出。那是2006年冬天,她偶然得知这位独居老人就是母亲真正的丈夫。出于复杂的愧疚,她做了饺子送去,却在他接过碗的瞬间,看到他手腕上与自己父亲郑志明同款的老式手表——两块表都是当年新加坡进修时的纪念品。
上一辈的恩怨...不该你承受...程建国轻轻拍着她的手,像二十多年来每次她自责时做的那样。
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接着是孩子清脆的喊声:太爷爷!程浩四岁的小孙子蹦跳着跑进来,后面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程浩和儿媳。
林晓雨赶紧擦干眼泪迎上去。程建国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那天晚上,程建国睡得很早。程浩一家走后,林晓雨像往常一样帮他洗漱更衣,在他床边放好水和药。
,爸。她轻轻吻了吻老人的额头。
程建国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沉沉睡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