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调子我认得,是柳家的丧乐。
我猛地丢下剥了一半的兔子,扑向排水口。
春光刺得眼睛生疼,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柳树下那口薄棺。
棺材没钉死。
棺中柳霜脖颈青紫,右手五指尽断,嘴角却含着笑。
霜丫头勾引承嗣少爷,羞愤自尽了。
管家站在廊下,朝棺材啐了口唾沫,贱骨头,死了还笑,晦气!
我跪在柳霜的棺材前,手指抚过她脖颈上的淤痕。
指腹下的皮肤已经冰冷,可那些指印却狰狞鲜活。
这不是自缢的痕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
我撬开母亲的院门时,她已经快死了。
屋里弥漫着腐肉和药渣的臭味,床榻上的妇人形如枯槁,嘴唇乌紫。
显然是中毒已久。
见我进来,她的手动了动,突然攥住我的腕子。
你姐姐不是自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承嗣少爷前日从她房里出来,她当晚就……
我掰开她的手,却发现她掌心攥着一块褪色的红布。
是婴儿襁褓的碎片,上面绣着昭字。
当年,族长用……庶子……调换。她咳出一口黑血,祭田……必须嫡系血脉才能继承!
我浑身发冷。
十二年来,柳霜给我送的书里,永远夹着半块桂花糕。
而此刻,赵夫人断断续续的话终于拼凑出真相。
柳世昌当年调换婴儿,不是为了除妖,而是为了偷梁换柱。
柳霜才是真正的嫡长女,而我,是庶支的弃子,被换进来顶替她的亲弟弟。
母亲咽气前,突然死死瞪大眼,
她……知道!霜丫头……早就知道!
我抱着柳霜的尸体在树下坐了一夜。
天亮时,族长派人来拖棺材。
我没反抗,只是在她被抬走的瞬间,从她发间扯下一根簪子。
木质的,已经开裂,尖端却磨得极锋利。
回到地窖,我继续剥兔子。
簪尖划过皮毛,露出鲜红的肌肉。
这些年,我学会用剥皮刀在青砖上刻字,墙面密密麻麻全是《礼记》。
柳霜每隔半月就偷塞一本书进来,从《山海经》到《战国策》,书页边缘总有用指甲掐出的小字:
阿昭,你要认字。
阿昭,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阿昭,等。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怕我疯掉。
可现在,我盯着铜钱上的祭田二字,突然想起一件事。
柳家的祭田,是二十年前高祖皇帝亲赐的,地契上写明由嫡长子一脉承袭。
而柳霜,本该是嫡长女。
我发疯般翻找柳霜送来的书。
《山海经》里,精卫填海的故事旁,她用炭笔写了一行小字:
阿昭,海填不平,但仇可以。
《战国策》的扉页上,她画了棵歪扭的槐树,树下站着两个小人,一个戴枷锁,一个拿匕首。
所以十二年来,她像精卫衔枝一样,一本一本地往地窖里送书。
不是怕我疯。
是要我复仇。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在墙面的《礼记》上。
我盯着自己刻了十二年的刑仁讲让,示民有常,突然举起木簪子,狠狠划花了那些字迹。
第四章
仁义道德,全是狗屁。
柳霜的簪子被我磨得更尖了,尖端浸了赵夫人留下的毒,见血封喉。
我从地窖角落翻出她偷偷塞进来的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