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重敲在青石板上。
他身后,柳承嗣的佩剑已经出鞘半寸,寒光映在我脸上。
我下意识把姐姐护在身后,却听见她细弱的抽泣声。
她的藕荷色裙裾被撕成了布条,小腿上四道爪痕正渗着血珠。
冬至祭祖前,我被关进了祠堂下的地牢。
地牢建在祠堂正下方三层,据说是前朝官府用来关押江洋大盗的。
漆黑地牢里,我透过气窗看到姐姐日日跪在祠堂外。
我被铁链锁在最里间的牢房,链子长度刚好够我到马桶边,但够不到气窗下那片光。
第一夜我蜷在霉烂的稻草堆里,听见头顶祠堂传来柳承嗣的声音,父亲,何不直接……
然后是族长苍老的咳嗽声,和一句模糊的祭品。
第七天夜里,窸窣声从气窗传来。
我抬头看见冻得通红的小手扒着窗沿,接着一个油纸包啪地掉在我面前。
桂花糕的甜香立刻充满了牢房,油纸里还裹着本《山海经》。
阿昭要认字。柳霜的声音轻得像风中蛛丝,却让我鼻子一酸。
我踮脚扒着气窗缝隙,勉强看见她发顶的旋。
她正在背诵: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突然火把大亮,族长嫡子柳承嗣带着家丁破门而入。
贱婢也配读书柳承嗣一把揪住柳霜的发髻。
我听见姐姐的惊叫,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
她的额头被重重磕在窗棂上。
柳承嗣的靴子踩住她按在窗沿的手指,慢慢施加压力。
骨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清脆得可怕。
我无声地贴紧铁栅栏。
不知何时,铁链已经垂落在地。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清楚看见柳承嗣脸上每一寸扭曲的肌肉。
当他再次拽起柳霜的头发时,我猛地抓住铁栅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柳承嗣突然僵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气窗,与黑暗中的我对视。
少年权贵踉跄后退,竟被个七岁稚子的眼神骇得跌坐在地。
火把掉在稻草堆上,霎时腾起半人高的火焰。
趁着混乱,柳霜把剩下的《山海经》塞进气窗,书页间还夹着半片染血的桂花糕。
这场闹剧以柳承嗣高烧三日告终。
我摩挲着《山海经》被烧焦的页角,精卫填海的故事正好在幸存的部分里。
每天午时,当阳光像金箔般贴在地面时,我就着那点光亮认字。
姐姐的字迹秀气工整,在每页空白处都标了读音。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我咀嚼着这些陌生的词汇,仿佛嚼碎了咽下去,就能在血管里长出反抗的骨头。
冬至前夜,地牢格外寒冷。
我正把稻草编成绳子,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间隔规律得像心跳。
我猛然想起今日在《山海经》空白处看到的新字。
姐姐用极淡的墨写着:丑时三刻,东南角。
东南角排水口的铁栅栏早已锈蚀,我用力一掰就断了。
爬出去时,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我看见祠堂飞檐上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柳霜穿着单薄的白衣,正在月光下对我比划我们约定的手势:
左手握拳贴在胸口,代表我等你。
第三章
显庆二十九年春,我正在地窖剥兔子皮。
突然,哀乐穿透厚重土层,凄厉唢呐声里夹杂着熟悉的哭嚎。
我剥兔子的手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