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瓷小瓶。
避子汤的残渣凝结在瓶底,混着西域奇毒朱颜碎的香气。
凑近闻了闻,这味道是熟悉的苦味。
是我们大婚第一天,我喝到的酒里就有的苦味。
原来不是酒不好喝,是我喝的不好喝。
我还怀疑世人多爱酒为何
真真令人发笑。
妆奁最下层躺着支玉簪,簪头梅花蕊里嵌着暗红的血垢——与当年瑜嫔臂钏上的如出一辙。
霜降那夜,王梧瑜带着初雪气息踏进寝宫。
他指尖还沾着林将军的血,却温柔地替我抿好鬓发:皇后脸色怎的这般差
我数着他朝珠上新增的东珠,忽然想起三皇子咽气前吐出的半句话:老六的猫...吃人...
我想不只是他的猫,他的人也一样,会吃人。
我就是下一个。
子时的梆子惊起寒鸦,我望着镜中突然折断的玉梳,齿缝间卡着根银白的发。
那分明是昨日暴毙的浣衣局宫女春桃的头发,她临死前塞给我的香囊里,裹着半片带血的玄铁兵符。
冬至祭天那日,钦天监正突然溺毙在观星池。
我站在结冰的池畔,看王梧瑜将我的狐裘披在瑟瑟发抖的林昭容身上。
那女子鬓边簪着西府海棠,花瓣纹路与我及笄那日所戴的分毫不差。
池底浮起的官袍袖中,露出一角染朱的《盐铁论》。
上元夜的灯火依旧晃眼,我望着朱雀桥下漂过的河灯,忽见王梧瑜在灯面题了新的诗句。
墨迹被水晕开的刹那,现出底下藏着的蝇头小楷:玄铁为骨,朱砂为魂。
更漏声里,我摩挲着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珏。
月光透进冰裂纹的刹那,内壁浮现出密密的篆文——竟是当年巫蛊案的完整名录。
其中瑜嫔二字被朱砂圈了数重,墨迹边缘晕着泪痕般的污渍。
惊蛰雷声炸响时,凤仪宫的合欢树突然枯死。我蹲在虬结的树根间,挖出个鎏金盒子。
里头躺着支断裂的玉箫,竹节内侧的螭纹与玄铁兵符严丝合缝。
王梧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皇后好兴致。
他腕间新缠的佛珠串,分明是用人骨打磨的菩提子。
原来是他。
登基大典的礼炮震碎檐角冰凌时,十二顶粉轿自玄武门鱼贯而入。
我望着掌心血玉镯映出的朱墙,恍惚看见十年前那个立在梅树下的玄衣少年。
林昭容的软轿碾过青砖缝里未扫净的雪,绯色裙裾下露出双蜀锦绣鞋——针脚与我院中丢失的那双分毫不差。
娘娘,该更衣了。锦瑟捧着凤冠的手在抖,累丝金凤口中衔的东珠撞出细碎声响。
我盯着镜中突然断裂的眉黛,看墨色在牡丹纹妆台上爬成蛛网。
窗外飘进片合欢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
大理寺送来丞相旧部认罪书那日,我在冷宫废井边拾到春桃的绣鞋。
井水泛着尸油般的浑浊,浮尸指甲缝里嵌着龙涎香屑——那是我上月亲手为王梧瑜调的安神香。
锦瑟掰开春桃紧攥的拳头时,半枚带血的玄铁兵符硌疼了我的掌纹。
霜降宴上,林昭容跳惊鸿舞时跌进王梧瑜怀里。
她腕间翡翠镯滑落阶前,露出内侧刻着的瑜字。
我笑了。
曾经以为的一切原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我饮尽杯中冷酒,尝到避子汤的苦味里混着朱颜碎。
我又有何能力,需要如此防备呢
殿角青铜鹤灯突然爆响,灯油在波斯地毯上烧出个囚字。
皇后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