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池年把相机对准玻璃幕墙外的陆家嘴三件套,按下快门的瞬间,手机突然在桌角震动。
那台老式苹果6S在木质工作台上跳着笨拙的圆舞曲,惊醒了趴在显示器前打盹的橘猫。
池老师,安阳古镇改造项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是镇政府的宣传干事,我们想保留最后的老街巷,需要有人用镜头记录真实的江南。
梅子黄时雨正顺着工作室的落地窗蜿蜒而下。池年望着雾蒙蒙的江面,想起五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清晨。
他跪在安阳老宅的滴水檐下,用哈苏相机捕捉晨雾漫过青砖的瞬间,快门声惊醒了檐角熟睡的白鹭。
三天后他站在老宅的绣楼前,发现那扇雕花木窗被替换成了铝合金推拉窗。施工队正在给斑驳的砖墙刷水泥,说要修旧如新。
池年对着满地碎瓦按下最后一次快门,五年前那张《最后的江南》却意外捧回了年度摄影大奖。
您还在吗电话里的声音让池年回神,这次真的不拆了,我们要做活态保护。
相机包落在高铁站台时溅起细小的水花。池年跟着导航拐进安阳西巷,青石板在雨后泛着温润的光。转过月洞门时,他听见头顶传来窸窣响动。
二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池年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快门键。
黄浦江的霓虹倒影在玻璃上碎成光斑,像极了五年前颁奖典礼上闪烁的镁光灯。
那台让他获得新人奖的禄来双反还躺在防潮箱里,蒙尘的取景器里凝固着安阳古镇的青砖黛瓦。
手机在实木工作台上震动第三遍时,他终于划开屏幕。
请柬上烫金的囍字刺痛瞳孔,林悦穿着vera
wang婚纱的侧脸在电子请柬里缓缓旋转,背景是安阳最贵的临湖酒店。
高铁穿过江南烟雨时,池年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水雾在玻璃外拖出长长的泪痕,他忽然想起离开安阳那天的晨雾也是这般浓重。
母亲站在爬满凌霄花的老墙下,怀里抱着他淘汰的胶片机,说拍不出新花样就回家。
别动!清亮的女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池年仰头,看见粉墙黛瓦间垂下半幅水红裙裾,裙摆沾着几点墨渍。木梯吱呀作响,穿改良旗袍的姑娘抱着画板倒退着下来,发间别着的玉兰簪子颤巍巍晃着。
第十三级台阶有青苔。池年话音刚落,就看见绣鞋在湿滑的木阶上打了个趔趄。画板脱手飞出,素描纸像白蝴蝶散落在雨巷里。他本能地按下快门,取景框里定格了女孩伸手抓画的瞬间——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石板上,碎成两汪春水。
我的《雨巷二十四景》!女孩顾不得手腕淤青,跪在青石板上抢救画纸。池年蹲下身帮忙,发现每张素描右下角都标着盲文。这是...
单小鱼。她突然抬头,杏仁眼里映着池年错愕的表情,我叫单小鱼,不是盲人,但...后半句消散在巷口飘来的叫卖声里。她匆忙把画稿塞进帆布包,旗袍下摆扫过池年沾着雨水的镜头。
那天傍晚池年在客栈整理器材,窗外飘来栀子花的香气。对街木窗吱呀推开,暖黄灯光漏进他的取景框——单小鱼正踮脚往雕花窗棂上系风铃,昏黄光晕里,他看见她后颈有道疤痕。
三
池老师!楼下传来喊声。镇文化馆的王主任举着伞站在雨里,带您认识下项目顾问,是个美院毕业的高材生...话音未落,单小鱼拎着画箱从客栈跑出来,发梢还沾着颜料。
雨突然大起来。池年看着单小鱼从帆布包里掏出白色药盒,就着雨水吞下两粒胶囊。这是奥拉帕利他瞥见药盒上的英文标识。单小鱼手一抖,药丸滚进青石板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