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藏室角落的呜咽。
新来的野孩子又在发疯。隔着薄木板,护工用火钳拨弄煤球的声音和讥笑一起漏进来。
怀里的泰迪熊只剩半张脸,另半张被大孩子们扯去当足球踢。
煤灰从通风口飘进来,落在伤口般绽开的棉絮上。
林晚秋突然抓起桌上的裁纸刀。
刀刃刺入掌心带来的锐痛将记忆暂时逼退,血珠滴在泰迪熊残破的格纹裙上,与二十一年前煤灰覆盖的血渍重叠——那天她咬断了带头男孩的食指。
现实与幻象在剧痛中撕扯。
此刻她分明坐在CBD顶层的总监办公室,却又同时跪在福利院发霉的瓷砖上。
左手握着2023年限量款万宝龙钢笔,右手却攥着半截从煤堆里抢回来的泰迪熊断肢。
抽屉最深处传来震动。
特殊提示音表明监控系统捕捉到异常:方文远正在顶楼天台边缘徘徊。
林晚秋摇摇晃晃站起来,丝袜上的血渍在裙摆开衩处若隐若现,活像当年从禁闭室窗户爬出时,小腿被铁栅栏划破的伤口。
电梯镜面映出她支离破碎的倒影。
补妆时发现口红涂到了腮边,艳红的膏体顺着法令纹流下来,像极了母亲离家时被雨水冲花的唇妆。
那天玫红色口红也是这样在女人嘴角晕开,随着那句妈妈去买糖一起融化在雨幕里。
天台门被推开时,方文远正对着手机哭诉:宝宝今早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明明上周体检还好好的...夜风卷起他的领带,远处幼儿园的彩虹滑梯亮着暖黄的夜灯。
林晚秋的高跟鞋突然打滑。
在男人本能地伸手拉她时,百合香水与记忆中的脂粉香突然重叠——七岁生日那天,母亲也擦着类似的香气,把注射器扎进她胳膊时手腕上的四叶草手链闪着银光。
忍一忍,晚秋。女人将浑浊的液体推入她血管,等记者拍完照,妈妈给你买雪糕。
福利院大门在雨幕中浮现时,她因高烧蜷缩在台阶上,怀里抱着浸透雨水的泰迪熊。
摄像机快门声比雷声更密集。
此刻方文远的手腕近在咫尺。
林晚秋看着那个深陷的牙印——昨天方太太来公司闹事时咬的——突然狠狠咬住自己下唇。
血腥味与童年注射的苦涩药水同时在味蕾炸开,她终于想起那个被刻意遗忘的细节:
母亲遗弃她时,四叶草手链的搭扣是心形的。
这个发现让世界天旋地转。
方文远的婚戒在月光下晃动,同样形状的心形镶钻戒托。
林晚秋抓住男人手腕的力度突然失控,百合香水瓶从包里滑落,在水泥地上炸开晶莹的碎片。
127!这是第127个!她癫狂的笑声惊飞夜栖的鸽子,泰迪熊棉絮从撕裂的袖口飘出来,落在方文远满是泪痕的脸上。
男人惊恐地后退,却没注意到身后摇曳的霓虹灯牌正在松动。
当重达三百斤的广告牌砸穿天台围栏时,林晚秋正俯身去捡香水瓶碎片。
方文远最后的惊叫与童年福利院的玻璃碎裂声完美重叠,那年冬天她故意打翻煤油灯,火舌舔舐窗帘时也是这样的声响。
警笛声由远及近。
林晚秋把沾血的泰迪熊残肢塞回西装口袋,金属纽扣上还留着七岁时的牙印。
在转身走向安全通道时,她踩过一地百合香水的玻璃渣,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方太太的场景——
孕妇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站在母婴店橱窗前,无名指的婚戒在阳光下划出心形光斑。
那个瞬间她闻到了记忆深处的百合香,混着福利院消毒水和煤灰的气息,从灵魂裂缝里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