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酸。红砖墙上贴着歪歪扭扭的
囍
字,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就算新房。婆婆将祖传的银镯子套在她手腕上时,林秀兰分明看见镯子内侧刻着
长媳王氏,那是旧时代的印记,也预示着她即将承担的责任。她咬着嘴唇笑了,心想只要夫妻齐心,日子总能越过越红火。
婚后的日子像被拧干的抹布,挤不出半点甜意。清晨五点,林秀兰就要摸黑起床,在蜂窝煤炉上熬粥,煤烟呛得她直咳嗽。婆婆总嫌粥太稀,用筷子敲着碗沿:这是喂猪呢
陈建国夹在中间,捧着搪瓷缸低头扒饭,含糊地说:妈老胃病,吃不得糙的。
林秀兰默默往婆婆碗里添了勺白糖,自己就着咸菜咽下冷饭。
孕吐最厉害的那段日子,林秀兰连胆汁都要吐尽。有次刚把脸埋进马桶,就听见客厅传来婆婆的冷笑:现在的年轻人,怀个孕就金贵得不行,我当年挺着肚子还能挑两担水呢。
陈建国坐在八仙桌前修收音机,头也不抬: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听她的准没错。
林秀兰扶着冰凉的瓷砖墙起身,镜中的自己面色蜡黄,眼底布满血丝。
女儿雨欣的啼哭打破了沉闷的空气。产房外,婆婆转身就走,撂下句
赔钱货。林秀兰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儿,泪水滴在女儿毛茸茸的额头上。陈建国捏着皱巴巴的红包,嗫嚅道:等雨欣大些,我们再要个......
话没说完就被林秀兰打断:够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叹息。
日子在柴米油盐中悄然流逝。林秀兰的手指变得粗糙,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她推着老旧的自行车,风雨无阻地接送女儿上下学;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小贩讨价还价;深夜里戴着老花镜,给婆婆织过冬的毛衣。当雨欣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捧到她面前时,林秀兰摸着烫金的字,突然发现女儿的眉眼和自己年轻时竟有几分相似,而自己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憧憬未来的姑娘。
去年冬天,雨欣带着男朋友回家。小伙子捧着进口水果礼盒,恭敬地喊她
阿姨。林秀兰在厨房包饺子时,听见客厅传来婆婆的声音:小周啊,你家打算给多少彩礼我们雨欣可是独生女......
她握着擀面杖的手微微发抖,恍惚间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厨房里,听着婆婆数落她嫁妆寒酸。
此刻,衣柜里挂着雨欣买的羊绒大衣,吊牌还没摘。林秀兰伸手抚摸柔软的面料,突然想起上周婆婆摔碎的那只青花瓷碗
——
那是她偷偷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本想在婆婆八十大寿时讨个欢心。碗碎的声音至今还在耳边回响,就像她这些年被碾碎的期待。
床头摆着泛黄的相册,照片里的少女扎着麻花辫,笑容灿烂。林秀兰翻开夹在相册里的工作证,照片上的自己穿着笔挺的工装,眼神明亮。那时的她,曾梦想成为纺织厂的技术骨干,可结婚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灶台、尿布和婆婆的挑剔。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冰花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秀兰起身拉开窗帘,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像是散落人间的星星。她忽然想起女儿说过的话:妈,你总说等我成家了就享福,可享福为什么要等呢
衣柜深处,压着她年轻时最爱的红色连衣裙,布料已经有些发硬。林秀兰轻轻抚摸着裙摆,仿佛触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也许,是时候从回忆的潮水中抽身,去寻找那个被岁月掩埋的、真正的自己了。
第三回
家庭的震动
客厅里,电视屏幕仍在播放春晚小品,演员夸张的笑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陈建国握着的茶杯在掌心沁出冷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