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青鸟
坠落般笼罩世界,再往下,墨又成了浓朱砂。雨滴尽头的水雾里,正站着个黑衣持刃的少年。
脚边是扭曲狰狞的人形,面目模糊的,七窍手脚都涌出黑血来,喉中嘶出的一点气音也散逸得微弱。少年垂眸瞧人形挣扎,由着雨水冲刷手中链刃,血色洗去之后,那上面竟激起淡淡的暗色气雾来。
“清理干净了么?”有人从外面匆匆而来,“时间不多了。”
“红哥儿?”
少年把链刃负在背上,脚边的人形已不再动作了,他俯身在颈边探过了脉搏,湿滑冰冷的皮肉下生机断绝,少年起身迎上同僚。
“好了。”他声音低低的,“走吧。”
同僚绕过他,持着短匕又扎进地上人的心口,片刻后拔出来,小股的血柱很快流尽了,“得万无一失。”同僚这样与他说。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随那人一同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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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怎样了。”沉默良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发了问。
同僚只是摇摇头,不再回答。
少年的视线虚化了一瞬——是了,生死从来都不是小事,只是他一直在对岸站得太远,以为自己能做永恒的旁观者。
亮银的闪电纵横漫过天幕,少年猛然抬头,身边人像雾那样消散而去,满天满地的雨霎时都晕成了血色。
惊雷坠下云间,段红镜让骤来的一声炸响震醒了。
他和衣睡去许久,小豹子团紧了钻在他膝边,毛是蓬的,犹被那一响雷声骇得发抖。
屋外正是山雨倾盆,梦幻里的世界很快跟着雨幕溶解殆尽。段红镜起身,榻边未插的木窗早被风吹开了半扇,雨水布阵一样洋洋洒洒了整张书案,镇纸笔砚无一幸免。
他关好了窗,却见脚边有片亮色,拾到手里方看清是先前那封信。
——可也看不清了,那上面许多的墨字晕成一片,风雨无意,单只吹落了案上这张纸。
又一声惊雷响在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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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冷,雨全斜进檐下,趁着寒夜浇透了少年人染血的单衣。
万霜努力贴紧墙壁,墙也冷,所幸过度的失血让他开始感受不出什么温度。他在那片残垣下浑身都发着抖,没什么力气支撑便只能靠坐着,只剩手还死死握紧着链刃,柄上的晶石沉默着刺进了他的掌心。
剑南道的雨会下一整夜,万霜按着侧腹的血洞等天明。这次难得的刺杀行动里他是难得的幸存者,可是此时此刻莫大的幸运似乎不再眷顾他——万霜能清晰地觉出自己一分一分冰冷下去,以至于他再也注意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挨过了战乱的烈火,又从太白冰雪里重活过,怎么能死在锦城这个寻常的春夜里?任务完成了,引命匣还等着他去复命,他还太年轻,还会有更多的任务等着他再出发。
……再找些必须活的理由呢?
如果这样就好了,他想,如果真的有人在等我回去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是笑了一下。
一切放不下的在笑过之后都落了地,只有手握得太久,蜷曲的指节已经僵得松不开古雪的握把了。
血和雨一齐透着腥,榕树的枝叶后透出一线朦胧的晨光,万霜抬眼去看,有人披着光从那里走到他面前来,为他撑了一把伞。
视线模糊不清,那人仿佛也只是个光斑一样的幻形。他去叫那人,简单的几个字早在口中翻覆了无数次,可是咽喉烧灼,声音嘶哑得连他自己也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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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活下来了,他想。
然后少年就在晨光和春雨里昏睡了过去。
段红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