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卷一
泥土里的钢笔
第一章
稻穗上的理想
1978年的晨雾像层薄纱,笼罩着宁静的村庄。
十八岁的英子蹲在湿润的田埂上,露水早已浸透她的粗布裤脚,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她小心翼翼地把弟弟的作文本摊在膝盖上,那本子边角已经卷起,纸页泛黄,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手中的英雄牌钢笔是父亲用三个月烟钱换来的宝贝,笔帽上还粘着供销社的红漆,此刻笔尖在我的理想几个字上悬了半晌,迟迟落不下去。
远处砖窑的烟囱正吞吐着青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画出扭曲的线条,二叔扛着扁担慢悠悠地经过,嘴里发出嗤笑:
女娃家学文化,不如多喂两头猪。
这话像根刺,扎进英子心里。
就在这时,钢笔突然断墨,墨水如泪滴般溅在当老师三个字上,晕染开来,仿佛命运在这一刻开了个玩笑。
英子攥紧断墨的钢笔,指节发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夜的场景:
李老师戴着老花镜,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蘸水笔在油印试卷上划出优秀二字,那墨迹在灯光下泛着蓝莹莹的光,温暖又明亮,照亮了她对未来的憧憬。
拴子!英子突然冲着村口喊道,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
七岁的弟弟赤脚跑来,裤管沾满泥浆,怀里还揣着半块烤红薯,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李老师说下月要交作文本费。
拴子说话时,缺了半截的门牙格外显眼,那是上周在晒谷场被麻雀啄了玉米粒,他踮脚够粮囤不小心摔的。
英子摸出别在草帽檐的钢笔,在弟弟掌心轻轻画了道算式。
钢笔杆上的凹痕硌着掌纹,那是父亲用砂纸磨平笔帽时留下的印记,每一道痕迹都饱含着父亲的爱与期待。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寒风呼啸,父亲蹲在牛棚门口,双手冻得通红,却仔细地搓着稻草绳,把卖猪崽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供你读完初中,爹就算烧了高香。
村口老槐树下,一群戴草帽的汉子聚在一起闲聊。
女娃念书不如喂猪!二叔不耐烦地踢开半块碎瓦,碎瓦片像个小飞刀,划破了拴子的小腿,血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旁边的算盘珠上,触目惊心。我家栓子早该回家扛锄头了。
英子咬着嘴唇,攥紧钢笔,在粗糙的树皮上用力划出民工夜校四个字。
远处开发区的塔吊正在暮色里缓缓转动,吞吐着锈红的铁臂,仿佛在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包工头说工地缺个记工员,月钱能抵两担稻谷。
她摸了摸裤兜里皱巴巴的粮票,心里默默盘算着,弟弟的学费还差三块八,这三块八就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第二章
灰桶里的希望
搅拌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扬起阵阵灰尘。
英子蹲在水泥袋堆成的掩体后,安全帽把刘海压得紧紧地黏在额头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用粉笔头在墙上认真地列着钢筋价格波动表,一笔一划,生怕写错一个数字
突然,一只大脚踩住了她的记账本,抬头一看,是包工头,他满脸不屑:
就这狗爬字也配领工钱
英子心里一紧,钢笔尖不自觉地戳进掌心,鲜血和墨水混在一起,在民工权益保障条例那行字上洇成蓝黑色的泪痕。
这已经是她跟建筑队记工的第三个月了,可她还是经常把螺纹钢进价写成螺纹钢,为此没少挨骂。
深夜的集体宿舍里,空间狭小又闷热,煤油灯摇曳的火苗把三个女工的影子投在报纸糊的墙上,不停地晃动。
英子就着这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