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的校图书馆找到借阅登记册。1939年至1941年间,陆洇梅借阅过二十七本俄国,最常借的是《怎么办》——正是他们在Z城小洋楼里,用来夹藏密电码的那本。
潮湿的空气里泛起咸腥,远处港口的汽笛撕开记忆的茧。郑元哲想起新婚之夜她调试收音机的样子,纤细手腕悬在《浮生六记》上方,如今想来,那分明是等待组织讯号的惯性姿势。
郑副司长警卫员在门口探头,最后一班轮渡要开了。
吉普车颠簸在沿海公路时,咸涩的海风涌进车窗。郑元哲握紧那枚生锈的校徽,突然听见沈佳月的声音混在浪涛声里:等真正的天亮……
1948年城破前夕,她剪短头发裹在军大衣里,回眸时眼底映着炮火的红光。
海平线吞没最后一缕夕阳时,他摸出贴身珍藏的银戒。戒圈内侧的真理与校徽上的刻痕严丝合缝,宛如宿命闭合的圆环。
6、
客轮汽笛声刺破渤海湾的晨雾时,郑元哲正攥着公用电话的铜制听筒。咸涩海风灌进电话亭,将北京总部的电流杂音揉成细碎浪花。
元哲同志,你的心情组织上理解。司长的叹息裹着电报机嘀嗒声,但你要明白,如果沈同志真的……
玻璃映出郑元哲紧绷的下颌线。
司长的语气放缓了,显示出尽量的耐心:如果沈同志牺牲了,你这样寻找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她没有牺牲,那意味着组织上安排给她别的秘密任务。你这样瞎折腾,是要坏事的。
远处码头工人正往货轮搬运木箱,木箱上贴着起始站——大连至上海。
上海!
郑元哲忽然想起,某年在书房里,他和佳月各自读书。看到佳月在读英文,他便问她,如果不嫁给他,她会在哪里。
上海吧。她当时无心答道。话一说出口,她显然后悔了。
他猜测,因为她不小心说出了实话。
这样一位知书达理,又精通英文和日语的同志,不是最适合派到中国的经济首都去工作吗!
司长同志,我申请延长调研期。郑元哲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他缓缓摘下金丝眼镜,擦拭平光镜片,镜片倒映出三辆道奇卡车正缓缓驶入三号码头。当看清帆布下露出的周记布行封条时,郑元哲忽然想起周鹤年那张油光满面的脸。
早年,他的41军曾经向这位大商人购买过军需,那时候他还是孔家羽翼下的大走狗。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爱国商人。
郑元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货轮鸣笛再次响起,盖住了他皮鞋敲击铁质舷梯的声响。
这批细布是要运到上海做军服他操着天津口音与船工搭话,银质打火机咔嗒点燃对方嘴里的老刀牌香烟。
船工眯眼吐着烟圈:说是苏联老大哥的货,周老板包了整船孝敬二野大军。烟灰弹入海里,怪哉,棉纱里掺明矾做啥子
郑元哲的婚戒突然硌疼无名指。1948年沈佳月讲解炸药配比时,纤长手指划过黑板上的化学式:KClO+蔗糖=爆燃。
潮湿空气漫进肺叶,他仿佛看见成箱的棉纱在西南雨季自燃,将整支军队裹进火凤凰般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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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周氏公馆内,窗外网球场传来周芸的嬉笑,而苏心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昨夜监听到的氯酸钾掺入比例与面前这张棉纱质检单形成致命夹角。
苏老师!侍女阿香突然推门,老爷请侬去书房挑英文书。
苏心兰镇定地将情报烧毁。窗外,老刘正在窗外修剪紫藤,缺了食指的右手比划着三更暗号。
书房红木门开启的刹那,苏心兰的珍珠耳坠微微晃动。周鹤年背光坐在鳄鱼皮转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