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了下来。七叔公的话让我胃里翻腾起一阵酸水,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道缝隙——那年夏天,我追着只花蝴蝶钻进树洞,看见泥土里露出半截红绳...
后来呢我声音嘶哑。
你娘...七叔公突然噤声,目光越过我肩膀。我回头看见父亲佝偻在门框边,树皮状的皮肤上渗出琥珀色的汁液:默默,去打井水...要卯时的第一桶...
井台边的青苔湿滑异常。当水桶触到水面时,井底突然传来咚的回响,像是撞到了什么物体。我俯身看去,平静的水面渐渐浮现一张模糊的女人脸——是母亲!她张开的嘴里游出成群的白虫,突然整个井水沸腾起来!
啊!我跌坐在地,水桶滚进井里。身后传来沙沙声,小槐树的枝条不知何时已延伸到井台边,梢头挂着几串珍珠白的槐花。
堂哥找来的神婆傍晚到了。她围着老宅撒糯米时,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系着和母亲绣样上一模一样的红绳结。
你娘当年也请过我。神婆的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她以为破了身子就能躲过守树人的命...突然她浑身抽搐,指着西厢房尖叫:红衣娘娘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空荡荡的回廊,只有我看见窗纸上的影子——那个梳髻女子正俯身在父亲床头,长发垂落像无数黑色根须。
午夜,我被窸窣声惊醒。父亲不见了,床单上留着枯叶形状的污渍。循着痕迹来到院子,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父亲跪在小槐树下,正把琥珀色的汁液涂抹在树干上。月光下,那些汁液分明是从他眼眶里流出来的。
爹!我刚要冲过去,突然被冰凉的手捂住嘴。身后飘来腐朽的槐花香,红衣女子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看树洞...
父亲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用指甲撕扯胸口的皮肤。随着刺啦一声,他竟从锁骨处掀开一道裂缝——没有血,只有密密麻麻的槐树嫩芽在皮下蠕动。这时小槐树的树冠剧烈摇晃,花粉像雾霭般笼罩下来。
花粉接触皮肤的瞬间,六岁那年的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树洞里根本没有什么山娘娘,而是一具系着红绳的孩童骸骨!小小的骷髅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绣囊,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替身二字。当年我尖叫着抓过绣囊,结果洞壁的树根突然活过来...
呃啊!现实与记忆的重叠让我头痛欲裂。红衣女子猛地将我推开,下一秒父亲的手穿透了她原本所在的位置,指尖滴落腐臭的树液。
女子飘到老槐树下,惨白的手指划过树干。树皮应声裂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树洞。她回头看我,月光穿过她透明的身体照在地上——没有影子。
进去...她的声音像是无数叶片摩擦,看三十年前的...
我后退着摇头,后背却撞上冰凉的东西。转身对上一张树皮皲裂的脸——是七叔公!他枯枝般的手指扣住我肩膀:程家欠的债,该还了...
红衣女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啸叫,整个村子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七叔公的手一松,我趁机挣脱冲向大门,却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手掌擦过地面的瞬间,院里的两棵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所有槐花同时凋零,在地上铺成一条苍白的小路,直通树洞。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红衣女子开始变得透明,她急急地朝我伸出手,一段槐树枝突然从她掌心长出,在我左手心划出个燃烧般的符号。
记住...她的身体消散在晨雾中,开花前找到绣囊...
我瘫坐在潮湿的泥地上,看着掌心的符文渐渐渗入皮肤。父亲倒在槐树下不省人事,胸口裂开的皮肤里,嫩芽已经变成了深绿色的枝条。
堂屋方向传来堂嫂的尖叫。我跌跌撞撞跑过去,只见神婆吊在房梁上,脖子上缠着的红绳正缓缓渗出血珠——绳结的样式,和母亲绣样上画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