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在眼前,还有恭亲王送我离京时说的话:正鸿啊,记住,忍辱方能负重。
我不是猴子。我用英语说,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是大清国外交官费正鸿。
他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他说他是外交官!你们听见了吗
笑声中,我忽然用官话高声喊道:吾乃大清国钦命官员!尔等蛮夷,安敢辱我天朝使节!
他们听不懂,但被我的气势震住了片刻。大胡子最先反应过来,铁管朝我头顶劈下。
我侧身躲过,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一扭。这是粘杆处教的小擒拿手,没想到真能用上。铁管当啷落地,大胡子痛得嗷嗷叫。
另外两人扑上来。砍刀划过我的左臂,鲜血顿时浸透衣袖。绳索套住我的脖子,越勒越紧。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濒死之际,我忽然想起林文卿给我的枪。右手还能动,我摸向腰间——
一声枪响。脖子上的绳索松了。又是一枪,拿砍刀的暴徒捂着大腿倒下。
大胡子惊恐地后退:他有枪!
我咳嗽着爬起来,看见巷口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那个被我救过的偷面包华工!他双手握着一把冒烟的手枪,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狗官...快走...他用生硬的英语喊道。
我踉跄着向他跑去。背后传来大胡子的怒吼:杀了他们!
第三枪响了。华工胸口绽开一朵血花,缓缓倒下。我接住他坠落的身体,感觉温热的血浸透了我的前襟。
为什么...我哽咽着问。
他嘴唇蠕动,吐出几个字:你...也是...中国人...
大胡子的影子笼罩了我们。我抬头,看见他举起了砍刀。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想起第一次踏上美国土地时的那口浓痰;想起华侨推搡我时眼中的仇恨;想起赵领事说弱国无外交时的苦笑;想起母亲缝铜钱时颤抖的手...
砍刀落下时,我用身体护住了死去的华工。剧痛从后背蔓延到全身,仿佛有人把我的脊椎一节节敲碎。
救...中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却用尽了全部力气。
月光变得模糊。恍惚中,我看见了紫禁城的金瓦,看见了长江的浪花,看见了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大胡子又举起了砍刀。这一次,他没有落下。
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暴徒们惨叫着倒地。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威廉姆斯熟悉的面孔。
费!坚持住!他跪在我身边,用蹩脚的中文喊道。
我想告诉他口袋里的资料很重要,想问他林文卿是否安全,想托他给母亲带句话...但嘴唇已经无法动弹。
最后的意识里,我听见威廉姆斯对赶来的警察说:这位是大清国的外交官!你们这群刽子手!
真好笑。这个美国人,此刻竟在为我——一个他曾经鄙视的黄皮猴子——争取尊严。
黑暗彻底降临前,我紧紧攥住那枚铜钱。铜钱上咸丰通宝四个字烙进掌心,成为我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记。
或许,我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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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笼罩着我,没有痛楚,没有呼吸,只有一种奇异的漂浮感。我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灵魂却仍被某种执念牵绊着,无法消散。
我听见威廉姆斯在怒吼,听见远处警哨刺耳的尖啸,听见暴徒们仓皇逃窜的脚步声。但最清晰的,却是自己微弱的心跳,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挣扎着不肯熄灭。
费!坚持住!医生马上就到!
威廉姆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手掌按在我的伤口上,温热的血仍然在流,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