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怎么......
雨水泡过的布料会显原形。我抖开湿淋淋的外套,内衬撕开露出发黑的棉絮,明天《消费指南》的记者正好要采访夜市个体户......我故意提高音量,确保屋里人都能听见。
王厂长的酒醒了大半。半小时后,我在他办公室签下新合同:双倍货物补偿,三折结算,外加代工厂的长期合作资格。签字时他钢笔漏墨,蓝黑色的污渍像只蜘蛛爬在合同上。
姜丫头,他擦着冷汗突然问,你怎么知道雨水能验布我望着窗外渐停的雨,想起前世母亲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买布要淋雨试,好料子越洗越软。那时我还不懂,她年轻时在服装厂吃过多少亏,才攒下这些经验。
抱着新合同走出厂区时,月光突然破云而出。路边积水映出我变形的倒影,身后国营第七服装厂的招牌正在雨夜里泛着冷光。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些泡过的瑕疵品会变成我们独家做旧水洗款,而孙家姐妹大概正在为那批消失的苏联棉布向王厂长讨说法。
9
工商局的玻璃柜台被我的指甲刮出几道白痕。办事员第三次把营业执照申请推回来:消防验收不合格,要加盖生产场所的产权证明。我盯着他制服上别着的金色领带夹——和孙家大姐耳朵上那对耳环明显是同一套。
同志,我们就是个家庭作坊......我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转头看见个穿银灰西装的男人,他递文件时露出的腕表闪着冷光,表盘上那个小小的船锚标志让我心头一跳——这是前世在杂志上看过的瑞士奢侈品牌。
徐文渊,港商代表。他说话带着轻微的粤语腔调,却用标准的普通话对办事员说:这位姜小姐的场地,暂时挂靠在我们公司名下。说着从公文包抽出份盖满红章的文件。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接过文件,却在看到三来一补四个字时猛地抬头。这正是前世让隔壁县服装厂起死回生的政策!徐文渊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压低声音道:外商提供设备,你们加工,成品出口退税。
走出工商局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徐文渊的桑塔纳就停在路边,他撑开黑伞时,我注意到他袖口有处不起眼的脱线。上车吧,顺路送你。他说着拉开车门,后座上放着台日本进口的锁边机,包装盒上的日文标签还闪着金粉。
这机器......我嗓子发紧。
样品机,正好需要专业人士试用。他递来名片时,雨滴在烫金字体上晕开,听说姜小姐改的西装连陈处长都赞不绝口。
车开到仓库门口,姐姐正踩着梯子补屋顶。看到轿车时她差点摔下来,被我一把扶住。徐文渊却仰头喊道:铁皮屋顶坡度不够,雨季容易积水倒灌!他三两步爬上梯子,指着远处新建的开发区,那边厂房用的波浪板,排水量是普通铁皮的三倍。
当晚我们拆开锁边机包装,发现里面还塞着几本英文操作手册。母亲戴着老花镜一个词一个词地查字典,突然指着某页惊呼:这机器能绣花!我们凑过去看,示意图上复杂的线迹走向,正是母亲笔记里画过的传统缠枝纹。
10
招商会现场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我不断调整着假领子的展示角度,确保每个路过的客商都能看到领角绣的暗纹。这些纹样是照着母亲笔记里的图样绣的,锁边机运作时发出蜜蜂般的嗡嗡声,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这领型很有东方韵味。徐文渊带着个烫卷发的女士走过来,她胸前别着广交会采购商的证件。我正要介绍,展台突然被阴影笼罩——孙家三姐妹穿着仿制的假领子,正带着工商局的人往这边走。
林太太,好巧。徐文渊突然换上粤语,音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这位姜小姐的祖母,当年是给宋美龄做旗袍的传人。我心脏差点停跳,却看见那位林太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