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社行窃被抓,全村人都知道了那个大学生的真面目,他现在每天蹲在村口磨剪子,赚的钱还不够赔虎娃家的鸡。
晌午去镇上,陈铁生拍了拍父亲僵硬的肩膀,张厂长要见你,酒厂缺个看门的,你去不去
老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光。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儿子施舍,却比当年收到周明远的录取通知书更踏实——至少,这活儿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野荷塘的改造工程在秋分前完工。陈铁生站在新修的石砌塘埂上,看着虎娃带着几个少年往水里放鱼苗——这次他用鳖甲和食品厂换了二十尾改良后的中华鳖苗,再过半年就能上市。
铁生哥,虎娃举着条尺把长的黄鳝,供销社刘主任说,有人要收咱们的鳝鱼干,出口到省里的罐头厂!
少年的脸晒得黝黑,却比半年前圆润不少。陈铁生摸了摸他挂在脖子上的钥匙——那是铁生山货行仓库的钥匙,比周明远当年偷的尿素钥匙贵重百倍。
暮色漫过晒谷场时,奶奶的身影出现在保管室门口。她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颤巍巍地放在石桌上:铁生,这是你爷当年留下的银元,一共五块...
李素兰正在剁黄鳝的手顿住。陈铁生看见红布里露出的银元边角,想起前世奶奶临终前,把这些银元全塞进了周明远的枕头下。
奶,他推回红布包,看着老人鬓角的白发比半年前更多,山货行每个月给您送两斤红糖,够您喝糊糊的。
奶奶的手悬在半空,突然老泪纵横。她终于明白,这个被她嫌弃了十八年的孙子,才是陈家真正的顶梁柱,而她捧在手心里的周明远,不过是个偷鸡摸狗的窝囊废。
奶,陈小月突然跑过来,举着张满分试卷,我作文写了您,说您以前总给我扎红头绳。
老人愣住了。她想起小月七岁那年,周淑芳把李素兰给女儿买的红头绳抢去给周明远系书包,是她偷偷又买了一根,却从来没敢让大儿子知道。
好孩子...奶奶颤抖着摸小月的头,触到她辫梢的鳖甲发卡,是奶糊涂...
陈铁生转身望向荷塘,暮色中的水面泛着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他知道,有些伤可以愈合,有些裂痕却永远存在,但至少,母亲和妹妹的笑容,比任何银元都珍贵。
县城的第一家铁生水产铺在立冬前开业。陈铁生穿着新做的蓝布中山装,看着李素兰把童叟无欺的匾额挂在门楣上。玻璃橱窗里,野生甲鱼和金黄的鳝鱼干码得整整齐齐,最显眼的位置,摆着用鳖甲拼成的生字——这是赵建国找县文化馆的先生设计的,说能招财。
哥,小月指着街角跑来的虎娃,后者手里举着封电报,是酒厂张厂长发来的!
电报单在阳光下泛着红光,鳖甲药酒通过省检,批量生产的字样格外醒目。陈铁生摸了摸中山装内袋,那里装着与酒厂的合作协议,他用养殖基地的三成股份,换来了未来十年的鳖甲独家供货权。
街角突然传来喧哗声。周明远的身影挤进人群,他穿着磨破的解放鞋,袖口还沾着锅炉房的煤灰,手里捧着个缺角的搪瓷碗,碗底刻着县中学的字样——那是他最后一点体面。
行行好...他的声音比秋风还弱,给口饭吃...
虎娃冲上去要赶走他,却被陈铁生拦住。少年蹲下身,看着曾经的堂哥眼里的浑浊:周明远,还记得你偷的第一个鳝鱼笼吗里面有只断了爪子的甲鱼。
对方木然点头,碗里的硬币叮当响。陈铁生从中山装口袋摸出张粮票,放在他碗里:去食品厂找赵科长,他那缺个搬货的,别再偷了。
周明远的手剧烈颤抖,粮票上的红章刺痛他的眼。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在野荷塘被陈铁生抓住时,对方眼里没有恨,只有怜悯——比耳光更让他难受的怜悯。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