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兰手里的铲子咣当掉进锅里,这才想起,去年周淑芳找她借针线时,红布包上的牡丹花纹,正是当年自己陪嫁被面的图案。
现在知道怕了陈铁生蹲下身,捡起陈小月掉在地上的红薯,昨天在火场,您喊的是‘保住大明的通知书’,可我妈差点被倒塌的砖墙砸中时,您连句‘躲开’都没说。
奶奶的拐杖当啷落地。周淑芳突然瘫坐在地,捂着脸哭出声——她终于明白,这个从小被她视作粗坯的孙子,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砖窑工。
铁生,陈建军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弹簧,爸...对不起...
别。陈铁生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您对不起的是我妈,是小月,是被你们骗了十八年的自己。
他拎起鱼篓走向门口,晨光里传来远处拖拉机的突突声。路过周淑芳时,突然顿住脚步:表婶,您腕上的银镯子,该还给我妈了吧那是她用嫁过来时的银簪改的,簪头刻着‘素兰’二字,您戴着不硌得慌
周淑芳的手猛地缩进袖口,银镯与青砖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声。李素兰抬头时,正看见丈夫从裤兜摸出个纸包,里面躺着半枚断簪——那是她以为早就丢了的嫁妆。
县城的食品厂在晨雾中露出红砖墙时,陈铁生的鱼篓里已多了四只甲鱼。赵建国的供销科办公室飘出浓茶味,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去年收的黄鳝干。
小陈来了赵建国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鱼篓上,今天的甲鱼品相不错,野生团鱼在城里可是紧俏货。
赵科长,陈铁生把鱼篓往桌上一放,露出底下垫着的酒厂收购单,我想跟您谈笔大的。
对方的眉毛挑了挑。陈铁生摸出张皱巴巴的田亩图,那是他用前世在砖窑记工分的本子画的,标着方圆十里内所有的野荷塘和鳝鱼洞:我能组织周边社员抓山货,保证每天供货量翻倍,但需要食品厂直接收购,绕过供销社。
赵建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供销社是国营渠道,你这属于...嗯
投机倒把陈铁生笑了,从裤兜掏出王富贵开的介绍信,生产队特许我搞家庭副业,带动社员增收,这是队长盖了红戳的。
玻璃罐里的黄鳝干在晨光中泛着油光。赵建国突然想起上周厂长夫人喝了甲鱼汤后,气色好了不少,正催着他多收野生水产。
这样,他摸出张订货单,先试收一个月,甲鱼按一块五毛钱一斤,黄鳝三毛,泥鳅两毛五。你负责供货,我让财务科直接打款到生产队账户。
陈铁生接过单子时,指尖划过食品厂供销科的红章。这比前世砖窑的工分强百倍,更重要的是,他绕过了周明远未来会投靠的供销社系统。
赵科长,他突然压低声音,县酒厂的张厂长,是不是在找野生鳖甲制药酒
赵建国的眼镜片闪过精光——这小子居然知道酒厂的秘密。鳖甲在中药里是滋补上品,张厂长为给岳父治病,正满世界收野生甲鱼壳。
你有渠道
我能攒。陈铁生晃了晃鱼篓,甲鱼的爪子在网兜里抓挠,每只甲鱼壳单独收,五毛钱一个,怎么样
办公室的挂钟敲了九下。赵建国突然发现,这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少年,眼里闪着比算盘珠子还亮的光——那是他在供销科二十年,只在老生意人眼里见过的精明。
成交。他大笔一挥,在订货单背面加上鳖甲收购条款,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缺斤少两——
放心,陈铁生把单子折好塞进布鞋,我记工分的时候,连半根稻穗都不差。
离开食品厂时,他看见徐娅正站在县师范的招生处门口,红头巾换成了蓝布帽,手里攥着份文件。想起昨夜在火场看见的自荐信,他突然改变方向。
徐娅。
对方猛地转身,手里的文件掉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