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楼梯间的abandon
清晨五点四十分,我蹲在楼梯间第三级台阶上,用自动铅笔在英语课本边缘画第13只戴学士帽的麻雀。奶油夹心面包的甜腻混着消防栓的铁锈味钻进鼻腔,远处传来值日生拖地的沙沙声,像极了父亲用戒尺敲讲台的节奏。
abandon,放弃……abundant,丰富的……
沙哑的背书声从拐角处飘来,像块突然掉进黑咖啡里的方糖,在寂静中荡开涟漪。我屏住呼吸,看见顾砚贴着墙根站着,校服外套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洗旧的白色T恤——那是件印着清华欢迎你的文化衫,领口磨出毛边,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手里攥着的英语答案纸正在发抖,纸角卷着毛边,显然被反复背诵过无数次。耳机线从领口垂下,漏出的单词录音带着电流杂音,每念错一个音节,他就用指节狠狠敲一下消防栓,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格外刺耳。
这和宣传栏里那张学神养成记照片截然不同。照片中的他站在图书馆顶楼,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漏下,在米色校服上投下规则的光影,配文写着:顾砚:知识是照亮未来的光。此刻的他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光芒,眼底泛着青黑,嘴唇冻得发紫,每背三个单词就要低头看一眼手腕——那里用黑色水性笔写着清华,字迹被汗水晕开,像道永远擦不掉的咒符。
原来年级第一也会背错单词啊我故意把自动铅笔摔在地上,声音在楼梯间炸开。
他猛地转身,手中的答案纸发出脆响。看见是我,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下一秒,我被他拽进楼梯间的阴影里,后背抵着贴满旧海报的墙面,粗糙的纸纹硌得肩胛骨生疼。他身上有股混合着苦丁茶和橡皮屑的味道,是我在错题本上闻过的、属于学神的味道。
你听见了多少他的指尖掐进我的手腕,却在触到我藏在袖口的速写笔尖时猛地松开,仿佛碰到了烧红的炭。
我捡起滚落在脚边的面包,奶油已经蹭在裙摆上:听见你把‘abundant’念成‘abu’,听见你敲消防栓的声音比早读铃还准时,我晃了晃沾满灰的面包,还听见你手腕上的‘清华’在流血。
他下意识地用袖口遮住手腕,却露出更触目惊心的淤痕——那是戒尺抽打的痕迹,青紫色的印子沿着小臂蜿蜒,像条丑陋的蜈蚣。我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他跑步时摔倒,露出的膝盖上全是结痂的伤疤,当时我以为是练体育所致,现在才明白,那是周曼云督促学习的印记。
你想怎样他背过身,开始整理领口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台机器,去周曼云那里告状还是告诉全班,他们的学神每天靠喝三罐咖啡续命
我盯着他校服口袋里露出的药瓶——褪黑素,抗疲劳眼药水,还有不知名的白色药片。想起他每次课间趴在桌上,手指都会无意识地敲打桌面,那是长期熬夜导致的肌肉痉挛。原来那些过目不忘的神话,不过是用健康和梦想堆砌的谎言。
我要和你打赌。我掏出藏在胸罩里的美院招生简章,封面的校徽硌得胸口发疼,月考总分超过你,我就把你的错题本贴满公告栏,告诉所有人,顾砚不过是个会画画的凡人;要是你赢了——我指着他口袋里的炭笔,你教我解压轴题,我教你用插画记知识点,成交吗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像冰川裂缝里透出的微光。远处传来早自习铃的铛铛声,他突然笑了,笑容比月光更凉:你知道吗,林小羽你和我妈很像,都喜欢用‘为你好’的借口,把人困在笼子里。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心口。我想起母亲把我的颜料盒锁进抽屉时说的等考上一本就还给你,想起父亲撕毁我速写本时说的别做白日梦。原来在顾砚眼里,我和周曼云并无不同,都是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