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立山想象的还要大。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高楼大厦像钢铁森林一样压过来,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多看这个背着旧书包的乡下少年一眼。
马小军的表哥在宝山区的一个城中村开了家小理发店。前半个月,秦立山就挤在理发店后间的沙发上过夜。
先凑合住,找到工作再搬。表哥说话时手上的烟灰掉在秦立山的被褥上,学历低,没技术,去餐厅端盘子最实际。
秦立山每天早出晚归,走遍了附近所有的商业街。七天后,他在一家川菜馆找到了服务员的工作,月薪2800,包吃包住。
手脚麻利点,别打碎东西。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四川女人,涂着鲜红的指甲油,试用期三天,不行就走人。
餐馆的工作比秦立山想象的辛苦十倍。早上九点到店准备,晚上最早十点才能下班,高峰期要在拥挤的餐桌间穿梭,手里端着滚烫的火锅盆。他的脚底磨出了水泡,胳膊被烫出了疤痕,但最难受的是顾客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
服务员!这菜怎么这么咸你们乡下人盐不要钱是吧
喂,新来的我这桌的啤酒呢磨蹭什么!
领班张美玲是个三十出头的上海本地女人,对秦立山格外苛刻。
秦立山!这桌客人投诉你上菜慢,扣五十!
地怎么拖的还有油渍,重拖!
工服要天天换洗,你们乡下人就是不讲究!
一个月后,秦立山瘦了八斤,但总算保住了工作。宿舍是餐厅楼上的一间阁楼,住了六个男员工,他的床位挨着漏雨的窗户。每晚躺下时,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但他不敢抱怨——同屋的老王告诉他,外面租房最便宜也要一千五。
十一月底的一天,秦立山收拾餐桌时发现一个遗落的钱包。里面有两千多现金和几张银行卡。他想都没想就交给了老板娘。
哟,还挺老实。老板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吗,上次有个服务员偷客人手机,直接被开除送派出所了。
第二天,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来到店里,专门感谢秦立山。
小伙子,你这样的人现在不多了。男人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他,一点心意。
秦立山红着脸推辞:不用了,应该的。
这一幕被站在吧台后的老板林国强看在眼里。当天打烊后,林国强叫住了秦立山。
小秦,来我办公室一下。
办公室很小,堆满了调料箱和账本。林国强点了支烟,示意秦立山坐下。
哪的人啊
山西煤镇。
煤镇听说那边煤矿都关了
嗯,关了三年了。
林国强吐了个烟圈:为什么来上海
家里...需要钱。秦立山低着头,我妈有病,我爸在山西下矿。
沉默了一会儿,林国强突然说:明天开始,你跟着后厨老李学配菜吧。工资加两百。
秦立山惊讶地抬头,对上林国强深邃的目光。
这年头,老实人不多了。林国强掐灭烟头,但光老实不够,得学本事。想在这城市活下去,得有别人替代不了的价值。
那天晚上,秦立山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第一次觉得这座冰冷的城市有了一丝温度。他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又怕听到她的咳嗽声,最终只是把脸埋进潮湿的枕头里。
煤镇已经回不去了,而上海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2章
刀工与机遇
后厨的灯光比前厅暗许多,混合着油烟、辣椒和生肉的气味。秦立山站在砧板前,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滑落,手中的菜刀已经连续挥舞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