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撇了撇,没接,端起茶缸子又喝了一口:缝纫机票紧张得很呐。前几天刚批出去一张,给了老支书的侄女。队部会计家也要呢,都排着队。你这……
他拖长了声音,意思不言而喻。
汤福生心里凉了半截,揣着鸡蛋的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那……莫主任,你看有啥法子不俺……俺可以等等……
他还是不死心。
等等着吧。
莫德明放下茶缸,拿起桌上一份文件,先回去登记,等有票了再说。
语气里满是打发的意思。
汤福生知道这是没戏了。他呐呐地把鸡蛋揣回怀里,转身出了办公室。屋外的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看来,还得走野路子。
他又去了几趟县城,不再去那个破院子,而是专门往那些犄角旮旯的旧货市场和废品站钻。他像个警惕的猎人,竖着耳朵捕捉着任何关于缝纫机或票证的信息。钱,他已经靠着一次次的抽血和动用那笔压箱底的棺材本凑得差不多了——每次从砖头下拿出一点钱,他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终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他从一个走街串巷、收破烂的老头那里打听到消息:镇西头有个修自行车的铺子,老板偷偷倒腾些二手缝纫机,不要票,但价钱要高一些。
汤福生找过去,那铺子果然不起眼。老板是个精瘦的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要啥牌子的蝴蝶牌飞人牌
……有便宜点的没
汤福生问得小心翼翼。
老板领他到后院一个油布盖着的角落,掀开油布,露出几台落满灰尘的旧缝纫机。
喏,这台‘英雄牌’,漆掉了点,机头有点涩,回去自己上点油好好磨合磨合,一百五,不讲价。
汤福生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台机器。他不懂行,但也看得出这机器年头不短了,踏板踩起来嘎吱作响,机头确实有些紧。他用手指抠了抠掉漆的地方,又试着转了转轮子。
一百二。
他站起身,报出价格。这是他能拿出的所有钱了,卖血的钱,加上那笔让他心疼肉疼的积蓄。
一百五,少一分不卖!
老板态度强硬。
汤福生沉默了。他看着那台冰冷的铁疙瘩,想着向卫红看到它时可能会有的表情,想着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叠用手帕一层层包好的钱,仔细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从裤兜最深处摸出几张毛票,凑在一起。
……一百四十五,这是俺全部家当了,老板,行个方便。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老板看着他手里的钱,又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和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拿走吧!
汤福生如蒙大赦,把钱塞给老板,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找了根粗麻绳,费力地把那沉重的缝纫机捆好,准备用自己带来的板车拉回去。看着那台终于属于自己的、虽然又旧又涩的缝纫机,汤福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又像是背上了一座大山。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
第7章:沉默的礼物
从县城回靠山屯的路,汤福生感觉比去的时候长了不止一倍。那台老旧的英雄牌缝纫机死沉死沉的,压在吱呀作响的板车上,像一座小山。他弓着背,使出浑身的力气拉着车,胳膊上勒出的红印火辣辣地疼,脑袋也一阵阵发晕。
为了省力气,也为了避人耳目,他没走大路,专挑偏僻的田埂小道。即便如此,还是好几次差点被路过的村民撞见。每次听到远处有人声,他就赶紧把板车拉到沟坎下或者树丛后躲起来,等人家走远了才出来,心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