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娃……娃出来也用得上……那血……抽了还能长……换钱……快……比挣工分……划算……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语言依旧带着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算计味儿,可声音里的慌乱和笨拙的真诚,却也透了出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
……听见没好像是吵起来了……
是孔凤英那标志性的尖嗓子,虽然刻意压低了,但还是很有穿透力。
吵啥呢为那缝纫机
另一个模糊的女声。
还能为啥!俺就说那钱来路不明!刚才俺好像听见……卫红喊啥……卖啥来着
屋里的哭声和汤福生笨拙的解释声戛然而止。两人都僵住了,齐齐看向门口。
门外,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影,正伸长了脖子往里探望,低声议论着。孔凤英那张好奇又兴奋的脸,几乎要贴到门缝上。
卖血!俺听清了!是卖血!
孔凤英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发现了惊天秘密般的激动,天老爷!汤福生卖血买的缝纫机!
这话像一颗炸雷,瞬间在寂静的院门外炸开。
啥卖血
真的假的福生那抠门劲儿,能舍得卖血
哎哟喂,这可真是……不要命了!
怪不得他最近看着跟丢了魂似的……
议论声、惊叹声、嗤笑声、还有孔凤英添油加醋的描述声,嗡嗡地传进屋里,像一群苍蝇围着他们打转。
向卫红止住了哭声,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看着门外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
汤福生也站直了身体,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门外。他那双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抠门,可这一刻,当他用自己认为最划算的方式为妻子和孩子换来的东西,连同他自以为是的牺牲,都成了别人嘴里的笑料和谈资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屋子里,夫妻俩相对无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屋子外,靠山屯仿佛炸开了锅。这场由一台旧缝纫机引发的风暴,终于从这个小小的土坯房,蔓延到了整个村庄。
第12章:无声的和解
门外的喧嚣声渐渐散了,留下满院的寂静和屋里沉得能拧出水的沉默。
孔凤英她们看够了热闹,心满意足地回去传播最新的猛料了。留下汤福生和向卫红,像两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前示众的木偶。
向卫红还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但哭声已经停了。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面前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汤福生,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桌边,看也没看那盘已经凉透的炒鸡蛋,端起那盆野菜糊糊,转身进了灶房。
汤福生还僵在原地,像根木桩子。他看着向卫红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比卖完血那会儿还难受。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向卫红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热水。她走到汤福生面前,把碗递给他。
喝点水。
她的声音嘶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汤福生愣愣地接过碗,温热的水汽扑在脸上。他低头看着碗里的水,水面倒映着他自己憔悴的脸。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像是在喝药。
那天晚上,两人分睡在炕的两头,中间隔着能躺下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说话。黑暗中,只有彼此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第二天,向卫红起得很早。她没像往常一样先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