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声长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的走廊里轰然鸣响,余音袅袅,冰冷地穿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
顾承弈坐在轮椅上,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那道冰冷的、宣告终结的长音瞬间冻结!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乞求,所有的疯狂…都在这一刹那凝固了。然后,如同脆弱的冰雕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寸寸碎裂、崩塌。
他张着嘴,似乎想喊出那个名字,想发出一点声音,但喉咙里只有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在听到那声长音的瞬间,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一滴浑浊的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极其缓慢地,滑过他灰败冰冷的脸颊,在下颌处悬停了片刻,然后,啪嗒一声,轻轻砸落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摔得粉碎。
第十一章:烬雪长歌
病房里死寂无声,唯有窗外呼啸的北风撞击着玻璃,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惨白的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像一道冰冷的刀锋,切割在沈疏桐毫无血色的脸上。床头柜上,那盏昏暗的台灯,成了这方寸之地唯一的光源,却照不亮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
胸口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溃烂的创口。她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份刺眼的诊断书——【沈疏桐,肺部恶性肿瘤(晚期)…生存期预计不超过三个月】。白纸黑字,冰冷地宣判着她的终局。
她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纸张。不是留恋,而是决绝。
嗤啦——
嗤啦——
寂静的病房里,响起纸张被缓慢、坚定撕裂的声音。她将那宣判她死亡的纸页,撕成碎片,再撕成更小的碎屑。然后,她抓起一把碎屑,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干涩粗糙的纸片摩擦着喉咙,带着油墨的苦涩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味,如同吞咽最劣质的圣餐。她强迫自己咀嚼、下咽。每一次吞咽都引发剧烈的呛咳,鲜血顺着唇角溢出,染红了指间的碎纸。
销毁它。抹去沈疏桐最后的痕迹。让这个名字,连同这具腐朽的躯壳,彻底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做完这一切,她掀开沉重的棉被。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激起一阵剧烈的寒颤。她咬着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挪到病房角落那个破旧的衣柜前。柜门打开,里面没有多余的衣物,只在最底层,静静躺着一个用蓝布包裹的、小小的包袱。
她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折叠整齐的素白旗袍。不是督军府里那些象征替身身份的华丽衣袍,而是最普通、最洁净的棉布料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这是她来金陵前,自己偷偷买的,压在箱底,像封存着早已被遗忘的自己。
冰凉的布料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她颤抖着手,一粒一粒系好侧襟的盘扣。动作缓慢而艰难,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镜中映出的女人,苍白如鬼,瘦骨嶙峋,唯有那双眼睛,在素白的映衬下,燃烧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火焰。
呜——呜——!
窗外,由远及近,骤然响起刺耳的日军卡车引擎轰鸣!沉重的车轮碾压过碎石路面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撕裂了夜的寂静!一束束雪亮的车灯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医院斑驳的墙壁,光影晃动,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运药的车队!终于来了!
沈疏桐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被车灯切割的混乱光影。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混杂着血污和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