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管里因极度恐惧而近乎停滞流动的声音。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刺灵魂的冰冷审视,又蕴含着滔天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与恨意。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戏台下无数纸人观众凝固的诡异笑脸,台上那些僵立如木偶的伶人,以及台口那道投下巨大阴影的身影,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恐怖图景。我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终于,那身影的嘴唇,在厚重的油彩下,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砂砾和铁锈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腔调,一字一顿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的铁钉在朽木上用力刮擦:
顾——长——山——的——儿——子……
我的名字……他叫出了我的姓氏!父亲的名字!如同一道无形的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血液涌向四肢,又在瞬间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意和麻痹感。
……戏——还——没——完——呢。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下。那声音里蕴含的恨意,浓烈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戏台的气氛陡然剧变!
凝固的伶人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地扯动,再次开始了动作,但这一次,不再是狂乱的舞动,而是带着一种机械的、精准的秩序感。它们如同潮水般向两边无声地退开,让出了舞台中央最核心的位置。
同时,那盏悬浮在空中的青灯,灯腹内的青白火焰猛地一跳,光芒骤然收缩、凝聚,变成一道惨白的光柱,如同舞台追光灯,精准地打在了戏台中央!
光柱之中,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红衣!
浓烈到刺眼的血红!那身戏服不知是什么材质,在青白灯光的映照下,红得如同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红得妖异,红得令人窒息!宽大的水袖拖曳在地,颜色深暗,仿佛浸透了永不干涸的鲜血。
脸上涂抹着极其厚重、极其复杂的油彩,勾勒出一张似哭似笑、似怨似怒的鬼魅脸谱,每一道线条都扭曲着,透出无尽的悲愤与疯狂。尤其是那双眼睛的位置,油彩勾勒出的眼形狭长上挑,在惨白脸谱的映衬下,那两点瞳孔深处,闪烁着两点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绿芒。
它(或者他)静静地站在光柱中心,一动不动,像一尊用鲜血和怨念浇铸而成的塑像。
然而,这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那红衣身影毫无征兆地动了。并非伶人惯常的起手式,而是头颅猛地一抬,两点鬼火般的绿芒骤然炽盛,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穿透油彩的阻隔,直勾勾地、死死地锁定了台下的我!
紧接着,它动了。不是行走,而是……飘!宽大的、血红的袍袖如同被无形的阴风吹动,无声地鼓荡起来。它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脚尖离地寸许,如同被风吹起的纸鸢,又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以一种诡异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姿态,朝着戏台边缘——朝着我的方向——缓缓地飘了过来!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封锁,从我喉咙里挤出,又立刻被巨大的恐惧掐断,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我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想逃!身体却像被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僵硬得如同石雕!
那红衣身影飘到了戏台边缘,距离我不过数丈之遥。它悬浮在台口,如同地狱的使者降临人间。那张被厚重油彩覆盖的脸,正对着我。
然后,它抬起了手。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