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温哥华的冬天来得很早,我在画廊擦玻璃时,看见两个老人站在对面街角。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女人围着驼色围巾,都是我熟悉的款式。
我手一抖,抹布掉进水桶里,溅湿了袖口。
第二天早上,他们还在那里,男人咳得厉害,女人不停给他拍背。
我低头假装看画,耳朵却竖着听门口的动静。
珠珠姐,外面那两位老人一直在看你。实习生小夏说。
我嗯了一声,继续擦画框,却把请勿触摸的牌子挂反了。
第三天是周末,我故意拖到天黑才关门,不想和他们碰面。
可穿过巷子时,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拐角处,爸爸蹲在地上,手按着胸口,脸色白得像纸,妈妈正从帆布包里翻水杯,塑料瓶在她手里抖得叮当响。
我脚步顿住,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看着妈妈把水递到爸爸嘴边,最终转身走进了旁边亮着暖光的便利店。
15分钟后,救护车来了。
我冲出去时,爸爸已经躺在担架上,妈妈抓着他的手反复说别害怕。
看见我时,她眼里突然亮起光:珠珠......
我别开脸,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发晕。
在走廊尽头,妈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红丝绒盒子,打开时,外婆的玉镯泛着温润的光。
当年是我们糊涂......
她指尖摩挲着镯面。
这镯子我托人从拍卖行赎回来了,你外婆要是知道......
她声音渐低,忽然抓住我的手。
求你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好好补偿你。
我盯着镯子上那道细微的裂纹。
我还是抽回了手。
如果我没走,你们是不是永远看不出孟婉青的把戏你们爱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走失女儿’的影子
妈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眼里浮起泪光。
爸爸出院后,他们在画廊对面租了间公寓。
每天清晨,我都能看见爸爸坐在窗边捧着本《实用英语会话》,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跟着书页挪动。
有次我路过咖啡馆,透过玻璃看见妈妈戴着围裙,正在跟咖啡师学做拉花,桌上摆着本《营养师食谱大全》。
月底画廊办展,缺人布置场地。
妈妈听说后,第二天就带着橡胶手套来帮忙,跪在地上擦地板缝里的颜料渍。
爸爸则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搬运画框,像在伺候什么宝贝。
有客人问起画作,爸爸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解释,虽然发音生硬,眼里却闪着认真的光。
我没说谢谢,但会在午休时多带两份三明治,放在他们坐的长椅上。
妈妈发现后,总是把虾肉最多的那块推给我,爸爸则忙着用纸巾把三明治包装上的水渍擦干。
深冬的傍晚,我在便利店加热饭团,电视里突然跳出孟婉青的照片。
她穿着囚服,眼神呆滞,身后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的字幕。
新闻主播念着:孟氏集团养女案件引发关注,其养父母拒绝提供法律援助,并将赔偿金捐赠给失踪儿童基金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我们去警局录了口供,赔偿金已经捐了。
我盯着屏幕许久,回复:这是你们该做的。
很快,妈妈回了个嗯,再没多说。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咬下一口饭团,温热的米香里,忽然尝到一丝咸意。
不知是饭团里的沙拉酱,还是眼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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