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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过后的长春宫,梅树已结了青涩的小果。云初晴正在廊下煮茶,忽听宫门外传来三轻两重的叩门声——这是萧景琰特有的敲门节奏。她匆忙理了理鬓角,还未及起身,那道清瘦的身影已绕过影壁走了进来。
陛下今日气色好些了。云初晴奉上新煎的枇杷露,目光扫过萧景琰依旧苍白的唇色。自那夜冒雨照料她后,皇帝的风寒缠绵了半月有余。
萧景琰接过玉盏,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背:爱妃的药膳比太医院的方子管用。他轻啜一口,忽然指向廊下的棋枰,陪朕手谈一局
棋盘是上好的楸木所制,棋子乃和田玉与墨玉琢磨而成。云初晴执白先行,落子时故意露出个破绽。萧景琰执黑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却转而落在另一处无关紧要的位置。
陛下…云初晴忍不住出声。
嗯萧景琰抬眸,眼底似有星河浮动。
云初晴垂首:没什么。她原想说陛下走错了,却忽然意识到他是故意为之。
三局过后,日影西斜。萧景琰的棋路越来越凌厉,最后一局竟在十二手内就锁定了胜局。云初晴望着被黑子围剿的白子,忽然想起云相教她下棋时说的话:棋如权术,该舍则舍。
爱妃今日心不在焉。萧景琰突然将一枚黑子啪地落在天元位,瞬间屠了她的大龙,可是有心事
云初晴指尖一颤,白子当啷一声落在棋盘上。三日前她确实收到了云相的密信,藏在送来的胭脂盒夹层里:冬至日动手,届时宫门守将会行方便。信末特意强调,若她心软,藏在长春宫梁上的另一瓶朱颜改就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臣妾只是…她强自镇定地捡起棋子,有些想家。
萧景琰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不像久病之人的温度:朕昨日翻了起居注,发现件趣事。他漫不经心地用另一只手摆弄着棋子,前些日子,太医院莫名少了三钱鹤顶红。
云初晴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正是朱颜改的主要成分。
陛下明鉴,她声音发紧,臣妾…
朕知道不是你拿的。萧景琰突然松开手,轻笑一声,是御膳房的小太监偷去药野猫了。他起身掸了掸衣袖,今日就到这里吧。
直到萧景琰的脚步声消失在宫门外,云初晴才发觉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暮色中,她取出那封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火舌舔舐绢纸的瞬间,她忽然看清信纸背面极浅的印记——是被人拆阅后又重新封好的痕迹。
娘娘…青竹慌张地跑进来,裴统领在梅树下放了样东西。
那是一局残棋的谱子,白子正陷入十面埋伏。云初晴对照着谱子摆到第十七手时,突然发现只要白子肯舍去左上角三子,反倒能杀出一条生路。棋谱角落题着两个小字:弃子。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云初晴望着墙上自己晃动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像极了站在悬崖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