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过的一方天地,此刻被无数闻讯而来、密密匝匝的百姓目光填满,死寂之中酝酿着压抑的躁动,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看清这富贵门庭彻底腐烂后的蝇营狗苟与狗咬狗的惨烈。
惊堂木重重落下!
带人犯——!
沉重的铁链拖曳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伴随着嘶哑的呻吟和压抑的抽泣,两个人影被凶神恶煞的衙役拖死狗般粗暴地拽上了威严的公堂。
是宁珩和柳霜儿。
昨夜的烈焰与混战在他们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宁珩那身粗劣的衣裳被燎烧出大大小小的破洞,边缘焦黑卷曲,脸上、手臂上沾满了滚烫泥灰烫出的水泡和擦伤血迹,混合着仆倒时沾染的陈年污垢,狼狈得如同臭水沟里的癞狗。
他只剩半截的身躯此刻更是疲态尽显,被两个衙役粗暴地架着,头颅无力地耷拉着,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高堂之上的府尹和一旁被丫鬟小心搀扶、虽狼狈却脊背挺直的谢清漪时,骤然爆发出刻骨的怨毒与惊恐。
柳霜儿则更惨几分。
她的发髻彻底散了,如同疯妇,脸上糊满了灰烬和泪水冲出的道道污痕,精心涂抹的脂粉早已荡然无存,露出底下病态的蜡黄。
几缕焦枯的头发粘在额角翻卷的水泡上,触目惊心。
她单薄的衣裳在混乱中被扯破了好几处,更显出一种被剥光示众的凄惶。
她缩在衙役的钳制下瑟瑟发抖,如同暴风雨中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
跪下!衙役的厉喝伴着水火棍砸在腿弯的闷响。
呃啊!宁珩发出痛苦的闷哼,双腿尽废,跪倒的动作成了酷刑。
柳霜儿则如同被抽了骨头,瘫软在地,只有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衙役们毫不留情地将物证重重摊在堂前金砖之上——残破的油罐碎片、沾满猛火油腥味的竹管、李四和春杏那被扯得凌乱的衣襟下搜出的残余银子、还有几张揉皱带血的供词(翠竹等家丁及部分邻里的指认证言)。
更有谢清漪方才掷下的名单与人证供词。
宁珩!柳霜儿!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对程谢氏所告之事,可认罪伏法!
府尹的声音威严如铁,每一个字都裹着森然寒意。
大人——冤枉!民女冤枉啊——!!柳霜儿的尖叫声几乎劈开屋顶,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
她猛地挺直了上半身,双手死死抠住身下的金砖,指甲几乎折断,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里面涌上浑浊的泪水。
民女只是一个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孤女!那谢……那夫人是何等高贵的出身!民女岂敢有丝毫加害之心
都是……都是世子爷!是世子爷他!他对夫人……早已生了厌弃之心!
她涕泪横流,脸上的污垢被冲刷出道道沟壑,却字字如刀,疯狂地刺向身边最亲近之人!
都是宁珩……是他!他许我富贵前程,威逼利诱,说我若能除了夫人这眼中钉,他便能重获自由身,也能……也能让民女做真正的侯府夫人!民女……民女是被逼无奈啊!
他是宣武侯世子!纵然被除族,也曾是侯府独苗!他对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一个弱女子,岂敢违拗他的命令
求大人明鉴!求大人饶民女一条贱命吧!
她哭得声嘶力竭,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恐惧而剧烈抽搐,将一切罪责都干净利落地推给了身侧残破的男人。
仿佛片刻前在火场外那得意扭曲的疯狂,不过是宁珩操控下的傀儡。
贱人!你放屁——!!
宁珩如被毒蝎尾刺狠狠扎中,猛地抬起头,口中喷出带血沫的咆哮!他那双因伤势和怨毒而猩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