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滴油倒尽。
李四迅速将陶罐塞回柴薪堆深处,胡乱盖了几根烂柴禾,如同完成使命的恶鬼,身影迅疾地消失在院门外浓稠的黑暗里,只留下身后一片被毒油渗透的死亡标记。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柳霜儿如同等待判刑的囚徒,浑身紧绷地僵坐在自己西屋的黑暗深处。
那西屋离主屋最远,她屏息聆听着,手指几乎掐进掌心,等待着那划破长夜的一声响动。
来了!
嗤啦——!
一点火星,不知从何而起,如同被幽冥吹息点燃。一簇幽蓝的小火苗猛地从东屋窗棂那道被猛火油浸透的缝隙中窜起!火蛇遇油,如同饥饿的猛兽舔舐到最鲜美的血肉——
轰!!!
狂暴的烈焰几乎在刹那间爆裂开来!赤红的火舌如同挣脱了地狱束缚的妖魔,张牙舞爪地攀附上整个东窗和一片墙板!那猛油为引,干透的木料瞬间就成了烈火的温床!
灼热的气浪猛地推开沉闷的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咆哮!刺目的火光瞬间映亮了半壁夜空!浓烟裹挟着热浪,翻滚升腾!
走水了——!走水了——!!
柳霜儿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混合着极度恐惧与巨大兴奋的扭曲声调,划破了死寂的陋巷!她踉跄着撞开自己西屋破败的房门,扑向院子里,目光死死钉住那处瞬间已成炼狱的火源!
成了!终于成了!那贱人……她完了!
西屋门被撞开、柳霜儿发出那声诡异尖叫的同一刹那!
本该是烈火地狱中心的东屋里,却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没有预想中被火舌追逐、惊慌失措的尖叫。
没有垂死挣扎的拍门哀嚎。
仿佛一座空棺。
谢清漪静静地坐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
没有光,浓重的黑暗吞没了她的轮廓,只有窗外骤然爆燃起的橙红烈焰,如同沸腾的地狱之火投影般,在纸窗上狂乱地扭曲舞动。
热浪透过窗棂缝隙疯狂涌入,舔舐着冰冷的空气。
但那明灭跳跃的火光,却清晰地照亮了她倚坐床头的半张侧脸。
她甚至未曾披衣。
素色的寝衣贴在身上,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如风雨中的白蝶。
乌黑的长发如瀑散落在略显单薄的肩头。
然而,在那张被窗外火焰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上,却寻不到一丝属于受害者的惊恐。
一片绝对的平静。如同冰封的寒潭。
她的眼神,清冷幽邃,穿透简陋的板壁,穿越门外柳霜儿那扭曲的狂喜和院外可能有的混乱,平静地望着那迅速蔓延的死亡之火。
窗棂上舞动的火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非但没有点燃丝毫温度,反而折射出一种更深的、宛如看穿命运棋局的冷冽与讥诮。
嘴角,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
那一点微弧,在明暗闪烁的火焰阴影中,残酷而了然。
来了。
她无声地说。
火光冲天,照亮了柳霜儿那张因极度兴奋而狰狞变形的脸!就在这烈火咆哮的当口——
嗷——!
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公鸡,猛地从柴薪堆的方向炸响!
紧接着便是沉闷的重物撞击声、惊恐的嘶吼、还有拳脚到肉的噗噗闷响!
什么人!
抓住他!
几道矫健如同猎豹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不知从院外何处骤然扑入!为首一人正是翠竹!
她哪里还有平日在主子面前低眉顺眼的样子,眼神锐利如刀,动作迅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