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突围
夜漆黑一团,像泼了墨汁。
仿佛是受了冥夜的感染,大地静寂无声,除城郊不时传来枪炮声外,城廓如同死一般地沉默。
在湿软的江岸上走了几步,戴九峰又站住了,转回身,面朝上南门巨大的城墙的黑影。
“戴县长,戴县长,快走吧!”有人在前方轻轻地唤他。
他没有回答,弯下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同行的警察局何局长、吴队长上前来搀他起来,焦急地说:“县座,走晚了,怕敌人又要发动进攻呀!”
戴九峰嘴里絮絮叨叨,说些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伸出手,在地上捧了一大包土放进袋中,才跟着何局长他们向江边的船只走去。
人们只知道县长是县太爷,而不知道县长是父母官,县长和自己的县城告别,就如同和自己的亲人告别一样,惜惜相依,不忍离去。
戴九峰走进师部指挥所,看见屋子里的几位长官,都是熟人,并不生疏,就分别点了头。余程万师长起身和他握手,让他在小床边上的唯一一张小方凳上坐,道:“戴县长呀,多承你带着警察帮忙,救熄了火。不过我劝县长离开县城这一层,到现在还未蒙采纳,现在却是不能再延迟了呀。”
“就是呢。”在座的其他几位也随声附和。
“我并不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人,”戴县长激动地说,“我只是受到师长和诸位长官的感动,我也是守土有责的人,师长稳如泰山地守住这城池,我做县长的走开,似乎不应当。”
余程万笑着摇摇头。“我是个捍卫国家的军人,我会反对你守土吗?”他从容地讲解道,“时代变了,武器变了,战略战术一齐也要变,政略又何尝不要变?许多地方在修城,许多地方也在拆城,修城是预备自己固守,拆城就是不让敌人来占去利用,在这一点上你可以知道城池的使用,是有时有地还有人的关系的,县长不一定就非要同县城共存亡。你是个行政官,炮火连天的围城里,你能行什么政?帮助军事吧,你又不会战斗,你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说到这里,余程万站起来严肃地在屋里简短地踱步,边踱边继续说:“现在常德的存亡关键,不是增加或留下几百普通人士,甚至上千人士来帮助驻守,而是只有援兵能早日开到,用大量的兵力来反攻才能解围,可是孙长官数次来电说援军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到底在哪呢?”余程万站住了,眼光仿佛射穿墙壁,投向遥远的山山水水。他转过头来对戴九峰又说:“戴县长,只要你不离开常德县境,你也不能算是不守土。这样吧,你出了城,倒还可以为我送消息给友军,把友军引进来,早解常德之围呢。”
戴县长沉默了一会,看着余程万一副的确是期待的神色,便道:“余师长,老实说,我一部分是良心上的主持,教我守在城内,一部分是受着你们长官态度的感动,觉得你们这样从容坐镇,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人生百年,也免不了一死,守在城里有什么要紧?不过一死而已,况且这样死是光荣的,所以我决定了不走。现在既然师长这样说了,我出去也还能有所作为,我可以考虑。”
余程万笑道:“戴县长的志向是可嘉的,岳武穆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那是好官。你不怕死,就更不会爱钱了,所以你是我敬佩的好官!只是,不死能为国家为大众做出一点事情来的话,不死也是好的。这样,不死也是光荣的,大不了是减少一点光荣的含量,决不会站到可耻的那面去。因为我是劝你去迎接援军,不是叫你逃走,所以你就不妨牺牲一点光荣,来帮助我挽救这座城池吧?”余程万不想再费时间来讨论了,就直接下令道:“走吧,没有让你考虑的时间了。”这时,又有几个军官走进来,站在旁边,等候向余师长汇报战况。
戴九峰站起来,点了个头道:“好,我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