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杀戒
“说老,不算老,我今年才算古稀。”他答道。
“您讲讲您当年被日本兵抓去的情况?”
“讲起我被日本佬抓去的那本‘经’,虽说时间不上10天,但要我一天天记清楚,可想不得那么周到。可是有一件事到现在我还记得。老人打开了话匣子。
“民国三十二年,我满27岁的生日,是在善卷村‘十二杨家’的农民家里过的。当然,日本佬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在押着我们的9个鬼子兵中,有3个像是官长。他们把方桌锯短了腿,铺上一层棉被,倒出了麻将牌,其中一个对我们3个俘虏望了一眼,把手指对准我,对我点头,示意要我去‘凑脚’,他们三差一。
“我凉了半截腰!我想,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恐怕是我的死期了。去吧,那是活受罪今不去,那是自讨死!我只好把心一横坐上了牌桌。点我名的那个鬼子在我面前放了一包旭光牌香烟。上场了,‘中、发、白’我不敢碰,大牌不敢和。从早饭后打起,一直到晚饭前才停止。鬼子累了可以伸伸腰,吸一支烟,我却像菩萨一样,低着头,弯着腰,提心吊胆地盯着场面,若是哪个鬼子和了牌,我就给他上一支烟。好不容易望到鬼子站起身,摆摆手,不打牌了,我才走开。
“我们3个俘虏是替日本兵当苦力的。鬼子吃的饭菜是抢到什么吃什么,他们不大爱吃小菜,要吃鸡,要吃剥皮鸡。他们把抢来的鸡,提着腿,头朝下,放在脚边,用力一蹬,鸡被踩死,顺势一扭,鸡脖断了,再剥皮。肚货不要,洗净切成块用竹签串着在火上烤熟,然后放在用白糖、酱油、猪油、味精调成的调料碗内,拌搅后,用手抓着吃。鬼子发现了猪,不管是大是小,用枪把猪打死,割下两条腿,剥皮。我们要等到鬼子吃饱了才能吃点残汤剩菜。
“有一天,吃了晚饭,天色昏暗,鬼子向我打手势,要我在猪油灯盏里放几根用棉絮搓成的芯子,点燃后,放在我们苦力住的房里。我看见一个像蒙古人的鬼子走进来,对穿皮袍的胖子做手势,要他把上衣脱光;他又叫来了一个手持短刀的鬼子兵,他向门外指了指,胖子就跟着走出了房门。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持刀的鬼子回来,向那个鬼子叽咕了几句。这时,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怕第二个点我的名。第二天清晨,我看见了屋前田里血泊之中躺着的就是那个难胞胖子的尸体,尸体遍布刀口,数也数不清。
“这天下午,我们被押到茅湾黄石港农民屋里住下。骑马的鬼子向我做手势,要我牵马到堰边喝水。马喝饱水以后,我转身进屋,坐在何老板旁边。这时,一个鬼子兵向我招手,我马上站了起来,他摇了摇手。他又指了一下坐在我身边的何老板。接着由一个拿刺刀的鬼子兵把何老板带出了大门。我看见鬼子把他领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挥刀就刺。何老板身体壮,不顾一切地捏住鬼子的刺刀,结果两只手的手指全被砍掉了。恼怒的鬼子兵立即把何老板杀死,把他的上衣扒光,用尖刀剜出他的心脏,我看见那颗心滴着通红的血,冒着热气,还在动……”
说着说着熊钦寿老倌没声了,突然,他悲伤地放声痛哭起来。
哭得我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劝他。是我要他回首往事,然而往事不堪回首,触痛了他内心被深深刺激过的创伤。我好后悔,也很难受,但我想还是让老人哭一哭吧,把内心积压的悲恸发泄出来兴许对身心也有益处。老人凄惶的哭声在我耳边绵延不绝。
这时,发生了一个情绪的转换,一个清秀的少女从瓦屋里无意地走了出来,她抬起下巴朝耀眼的阳光眯缝起眼张望,嘴角微微启开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的情感也许因为这段时间沉湎在往事中、落入得太深的缘故,完全失去了时空的理念,我发现这个少女不正像那个毛湾村被糟蹋后死去的姓袁的少女吗?少女浑身是血,死鱼般的眼珠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