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胃里翻江倒海,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尸臭和雨水的腥气,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沈书怡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欲。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脑海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坐标在燃烧——虹口码头,三号仓库,东区,靠河岸!那张浸透陈铮体温和血水的潦草纸条,此刻仿佛烙铁般贴在她的胸口,滚烫而沉重。
雨水冲刷着她的视线,世界模糊一片。她只能依靠闪电的瞬间照亮和惊人的方向感,在迷宫般的废墟中艰难跋涉。冰冷、疲惫、恐惧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意志。每一次跌倒,尖锐的碎石划破手掌和膝盖,带来钻心的刺痛,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获得片刻清醒。她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泥水和血水,继续向前。
四万万心跳……那嘶吼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盖过了风雨的咆哮。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陈铮,是为了那声音所代表的、正在这片焦土上挣扎求生的亿万个生灵!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驱动着她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那个吞噬一切的深渊——虹口。
当那座笼罩在探照灯惨白光柱下、如同钢铁堡垒般的虹口码头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沈书怡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蜷缩在一堵半塌的断墙后,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隔着宽阔的马路和铁丝网,码头上岗哨林立,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如同机械般来回巡逻。雨点打在他们的钢盔和刺刀上,发出冰冷的脆响。汽笛的呜咽、起重机吊臂的转动声、还有隐约传来的日语口令,混杂在风雨声中,构筑起一道森严恐怖的死亡壁垒。
三号仓库巨大的轮廓就在其中,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兽。它的位置确实靠河岸,巨大的铁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日本兵,雨水顺着他们的雨披不断流下。不远处,一个裹着油布雨衣、戴着英式警盔的高大身影在来回走动,看身形特征,正是阿炳提到的那个印度巡捕。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书怡。硬闯无异于自杀。等待陈铮的伤势,还有仓库里那些随时可能暴露的致命图纸,都在分秒流逝的时间中走向不可挽回的结局!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冰冷的雨水似乎都无法冷却她因极度焦虑而滚烫的思维。
父亲……沈家……沈家在租界的商业网络!沈家航运公司!一个极其冒险、稍纵即逝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沈家浦江号的船长老周!他常跑虹口码头卸货,和码头的工头、甚至一些底层的日本军官都有几分混个脸熟的交情!老周是父亲几十年的心腹,为人极其谨慎,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极其疼爱他那在圣约翰大学念书的独子!
沈书怡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猛地从断墙后探出一点头,目光死死锁定在码头入口处那个小小的、亮着昏黄灯光的调度岗亭上。那里有一部电话!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可能将沈家和老周拖入地狱的导火索!
时间紧迫!她不再犹豫,像一道融入雨夜的影子,贴着断墙和阴影,利用风雨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个岗亭迂回靠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岗亭的窗户被雨水模糊,隐约可见里面一个穿着雨衣的调度员正打着哈欠。电话机就在他手边的桌上!
沈书怡屏住呼吸,绕到岗亭背面。她迅速从湿透的外套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的纸条,用冻得僵硬的手指,在背面空白处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字迹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扭曲变形:
**周叔:十万火急!小杰(老周儿子名字)学费遭劫匪,重伤送宝隆医院!速带钱来!莫声张!书怡。**
她将纸条折成最小的方块,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片,用尽全身力气,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