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阿亚回到自己和沙奈的那座小帐子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她勒住坐骑,看到沙奈刚好踉跄着走出帐子。大概是她给沙奈用的药用得狠了些,沙奈在整整昏睡了十二个时辰之后,仍然双腿无力,视物不清。
阿亚没叫沙奈,将帖木儿背进帐子,放在沙奈睡过的地方。
“怎么啦?怎么啦?”沙奈追着阿亚问,显然,他模糊的意识里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阿亚顾不上回答他,她点燃油灯,细心地检查着帖木儿的伤势。
帖木儿的右腿被棍棒一类的东西生生打断了,右手被砍断了小指和无名指,胸背各有一处刀伤。一处刀伤离心脏很近,帖木儿能够活下来真是万幸,但帖木儿是否能够活过明天,活过后天,她心里一点底没有。
如果这里是碣石城或者铁门村,她可以为帖木儿请来当地最好的大夫。可这里是西斯坦境内,如果她去请大夫,只怕他们三个人连明天都活不过去。
该怎么办呢?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阿亚扯开了帖木儿的衣襟,用酒为他清洗伤口。阿亚存下的半坛烈酒是从碣石城一路带到西斯坦来的,平素,帖木儿来看望她和沙奈时,喜欢和沙奈大块大块吃烤羊肉,大碗大碗喝酒,他们已经喝掉了几坛,只剩下这弥足珍贵的半坛了。沙奈在一旁注视着阿亚的举动,许多事情慢慢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阿亚。”沙奈的声音不再是那么含含糊糊的了。
阿亚头也没抬:“沙奈,快来帮忙。”
沙奈蹲在帖木儿的身边,重新将帖木儿的伤口检查了一遍。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的表情十分专注、严肃。他再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类的无聊问题,他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他的内心充满内疚,埋怨自己没有同弟兄们一起赴死,他也不会对阿亚说。阿亚第一次意识到,沙奈的骨子里其实有一种很坚强的东西,她的沙奈是个真正的男人,值得她托付终生。
沙奈小的时候常跟祖父打猎,从祖父那里学到了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土办法。在阿亚为帖木儿清洗伤口的时候,他为帖木儿接上了断腿。至于帖木儿被斩断的两根手指,他只能为他包扎起来。
等阿亚和沙奈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后,阿亚将头靠在沙奈的肩膀上,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清晨,阿亚不是被刺眼的光线而是被两个男人的对话声惊醒的。
“长生天保佑!帖木儿,你活下来了。”
“当然,我命大,死不了。”
她睁开眼睛,正遇上帖木儿注视着她的目光,帖木儿的眼睛明亮如昔。
“你醒了,帖木儿?”阿亚又惊又喜。
“我没事了。”
“真的吗?”
“真的。阿亚,我想,应该是你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吧?”
“是她。”
“我有这样的感觉。”
“帖木儿。”
“怎么啦?”
“对不起。”
“是因为你没有跟弟兄们一起死掉吗?”
“我……”
“帖木儿,不怨沙奈,都是我的错。我给他喝了药。”
“什么药?”
“让他昏睡的药。”
“我猜到了。早晨集合你没有到,有人说看见你天黑的时候溜了出去,我就估计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了。我得说,感谢你,阿亚。”
“感谢我?”
“你以为,因为我的失误,让弟兄们都去送死我就很高兴吗?你的计谋使沙奈活了下来,我的身边至少还有一位好朋友,不,两位好朋友,我怎能不为此感到庆幸!何况,你毕竟没有放弃我,把我从死人堆里一路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