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一)
”我突然停了下来。“我是说,这只会使蔡兹的处境更糟。”
他吹胡子瞪眼地说:“很抱歉,儿子,可我不能让那个野蛮人迫害你弟弟。我觉得你应该为我感到骄傲。走,我带你们两个出去吃饭。”
“不行,爸,”我低声说道,“我们还有4节课呢。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意识到如果我不采取主动,他是不会走的,因此我就抓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校门走去。我能感到同学们火辣辣的眼光穿透了我的背,我没有敢回过头去。
不幸的是,我们走到出口处时,我看见了他们。他们都站在那里看着,安静得惹人注意。
不知为何,这使情况更糟。我知道嘲笑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以后什么时候会碰见一群小孩向我吃吃地笑就觉得害怕。
我回过身去,开始走上通向同龄伙伴的长长的路,双眼死死地盯着地。
“你没事吧,马修?”
我抬起头来,惊奇地发现是波特先生。他似乎没有生我的气。
“是的,先生,我没事。”
“他常常这个样子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是应该承认他是个酗酒成癖的醉鬼,从而增加自己的耻辱呢,还是应该尽量挽回几分尊严?
“有时候这样。”我模模糊糊地答道,慢慢走回汤米·斯特德曼身边。“嘿,咱们还打球吗?”
“当然要打,希勒,当然。”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这一个多方面都令人痛苦的事件中,最痛苦的就是朋友们都表现得那么礼貌,都那么可怕地、充满怜悯地、煞费苦心地有礼貌。
幸亏父亲再也没有对现实世界进行过类似的堂吉诃德式的出击。后来他一直呆在家里,“写他的书”,咒骂世界的不公平。
那个时候,我自己对于命运给予我的也不十分满意。我唯一的解脱便是晚上安顿好蔡兹以后的时间。他非常听话地很快长大了起来,不久就能独立生活,很情愿地回到自己房间去学习了。这使我能独自练钢琴。我常常一连练上好几个小时,发泄自己的愤怒,把父亲缺乏的自律一古脑儿地召唤到自己身上。
上中学以后,我就没有时间坐在那里听他这时已变得漫无边际的讲话了,而且他终于把我逼急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费劲地练习肖邦的卿兴幻想曲》,他突然脚步不稳地出现在门口,厉声说道:“我想干点活呢,你非得弹得这么响吗?”
我想了一下,蔡兹正在楼上用功呢,他并没有嫌我声音大,于是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提高嗓门但火气不小地粗暴地说:“是的。”
我回转身去弹琴,再也没有理他。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平板地说:“那以后不久,他自杀了。”
她一把紧抓住我的胳膊。
“虽然他从来不出去,却在车库里留着一辆车。有时他会去坐在车里,我猜他是在幻想自己正行驶在开阔的公路上,朝着某个目的地前进。有一天,他采取了在我看来是最终拒绝现实世界的表示,把一根软管接在了汽车的排气管上……”
我看了看她,她一时语塞。
“不过,我很少谈起这件事。”
“对,”她同意道,“你用不着经常提。它总是在那里——就在一层薄薄的记忆的帷幕后面——等着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浮现出来。”
这个姑娘,她能理解。她真的理解。
我们在全然的沉默中走完了其余的路。
到旅馆后,她默默地吻了我,又一次捏了捏我的胳膊,便轻轻地离开了。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我向来最恨这个时刻。但是在那一刻,我并不感到完全孤独。